寒光一闪,剑刃在离伊利斯喉咙不到一张纸的距离划过,冰冷的寒气激得伊利斯的皮肤上暴起了鸡皮疙瘩,他被惊呆了,完全是身体的本能使他向后一仰,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烛光因为乔瑟圣徒的动作而剧烈地摇曳起来,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乔瑟圣徒温和的笑脸看上去带上了一些恐怖的色彩了,宽大的长袖行云流水般地拂过面前,短剑直指倒在地上的伊利斯。
“真是可惜,你为什么要躲呢?”他和蔼地说,“如果你不躲的话,现在已经安静地死了,回到了神的身边,再也不用为俗世的感情烦心了,你为什么不肯乖乖地去死呢?”
他衣袖一展,重又逼近伊利斯。
伊利斯的嗓子干得连呼救都做不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步步进逼的乔瑟圣徒,慌乱地在地上爬着,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那个一向被人们尊敬的神的代言人乔瑟圣徒吗?他为什么要杀自己?他带着那么温和的笑容来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神像所的地方很小,他狼狈地躲着,身上碰得疼痛不已,但还是躲不过去,乔瑟圣徒敏捷地抢先一步堵住了他的退路,把他逼到了门边的死角,摇着头说:“伊利斯,你到了神身边就会明白,我所做的,是为了你好。”
说着,他再度举起短剑,明亮的剑光一闪,直直地向伊利斯的胸口插去!伊利斯恐惧地看着他,心里的某个地方被狠狠地贯穿了,他嘶哑地狂叫:“不!”
‘砰’地一声,门被踹开了!室外明亮的阳光流泻进来,伊利斯和乔瑟圣徒的眼睛同时一花!
一个人影旋风般地冲进来,刚来得及伸出手臂硬挡住了乔瑟圣徒插下的短剑!鲜血四溅中他闷哼一声,没有受伤的手臂迅疾地一把将伊利斯推出门外,自己横挡在拿着短剑的圣徒面前。
“艾瑞克!”伊利斯不能置信地叫。
艾瑞克没有看他,戒备地盯着乔瑟圣徒,冷冷地说:“我一直在想,象你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安心呆在贫民窟这种地方,本来你是可以得到更高的地位的,然后,我就开始怀疑了。”
乔瑟圣徒脸上的微笑丝毫没变:“一个侍奉神的人,是不该追求什么人间的地位的,我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心而已。”
“少废话!”艾瑞克不顾自己手臂上的血在泉涌一般地流下来,暴喝一声:“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杀他?!你是早知道他要来还是有人指使你?奉劝你放下剑,你跑不了!”
街口的马车和护卫队列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一队人马分散着扑了过来。
乔瑟圣徒遗憾地收起了短剑:“今天的运气不太好啊,那么,再见了,德拉威伯爵,再见了,伊利斯,我们会有再见面的一天的。”
说着他的身子轻捷地拔地而起,宽大的圣袍翻飞着,象一只大鸟一样冲了上去,‘哗啦’一声撞碎了装饰着彩色玻璃的天窗,逃了出去。
艾瑞克暴怒地喊:“追!”
赶上来的侍卫们答应一声,纷纷赶了过去,艾瑞克这才回身,焦急地抱着伊利斯:“怎么样?你受伤了吗?”
伊利斯只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他看着艾瑞克的外衣袖子已被血染成了深色,而他还一点没察觉,仿佛这伤这血都是在别人身上的一样。
他吃力地说:“我没事……你受伤了……”
艾瑞克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这算什么!你没事就好!”
“我……”伊利斯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把脸埋进艾瑞克温暖的胸膛里,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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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的气氛很沉重,尽管艾瑞克的侍卫和王都的警卫合力搜捕,还是被犯人逃了,贫民窟曲折的巷道对于逃跑的人实在占有很大的优势,他们忙了半天只好回来复命。
“是吗?他跑了?”艾瑞克铁青着脸扫视了一圈站在他面前的手下,语气和缓地说,“明天我会进宫禀报国王陛下,请求全城的搜捕,在那之前,你们下去好好准备。”
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一一告退。
艾瑞克抚了抚臂上的绷带,医生刚来过,伊利斯身上只有些擦伤和碰伤,没有什么大问题,他手臂上被缝了好几针,缝完了还忧虑地告诉他,伤口深已见骨,当时又没有止血,需要好好休息才能尽快痊愈,可是该死的!他哪有时间休息!不知为什么有人要杀伊利斯!?以前他也说过不是吗?他的好朋友,小酒馆的老板和活计……都要杀他!伊利斯得罪了什么人吗?不可能啊,他最大的仇人不就应该是自己吗?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恨他?在这个几乎由自己掌握的国家里竟有人要杀他最爱的人?!到底是谁!
“爵爷。”康华特出现在门边,“您在休息前要喝点止痛的药茶吗?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我去看看伊利斯。”艾瑞克疲倦地揉揉额头,“他今天受了惊吓,一定睡不安稳。”
“可是爵爷您的伤……医生说过……”
艾瑞克粗鲁地挥手:“别听医生的,这点伤也死不了人!”
还有什么比伊利斯重要呢?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宝贝啊。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伊利斯房间门口,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拧开把手,慢慢地往里看去。
他只想看看伊利斯睡了没有,但是落在他眼里的却是一张空荡荡的床!伊利斯不见了!
“该死的!”他狂怒地一脚踢开门,过去五年一直纠缠着他的噩梦又逼真地显现在他面前!压得他不能呼吸!他的伊利斯!他平生挚爱的人,再一次地躲开他了吗?!他终于又一次失去他了吗?!
艾瑞克喘着粗气,象一头怒狮一样站在门口,墙角的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吸引了他的视线。
伊利斯瑟缩在角落里,苍白的脸从手臂中探出来,恐惧地看着他,身上是单薄的睡衣,他的样子象极了被追猎的小动物躲在仅剩的安身之所,却还恐惧着随时会到来的猎食者。
“伊利斯!”艾瑞克的怒火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舍与担心,他大步走过地毯,什么也不想地跪了下来,一把抱住了他。
他把脸埋在伊利斯的头发里,嗅着熟悉的清香,声音在微微发颤:“你吓死我了伊利斯!我还以为——以为你……”
“以为我逃走了?”伊利斯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失神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外面的什么地方,“我能逃到哪里去呢?我还能逃多久呢?”
察觉到怀里人儿的异常,艾瑞克稍稍放松了手的力量,温柔地安慰他:“你被吓坏了对不对?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你,让你吓着了,我保证这种事情再也不会有下一次!好不好?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吗?”伊利斯的嘴角上弯,构成一个奇怪的弧型,好象是在笑了:“是那种让我放心,让我能依赖的保护吗?艾瑞克,你做得到吗?或者说,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仍在笑着,眼泪却夺眶而出:“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我相信我的朋友,相信神的使者,相信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人……我一直以为你才是我最大的敌人,是你在追赶我……在伤害我……我身后的追赶,梦里的黑影……都是你……可是,你却是我的爱人,而我熟悉的人,相信的人……却都要杀我……都是的……他们都要杀我……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们要杀我?”
连续不断的打击和惊吓使他的意志彻底崩溃了,骄傲和自尊的面具在生死面前变得脆弱不堪,他痉挛的手指死死地抓着艾瑞克的衣服,象抓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全身都在颤抖着,咬着牙,从牙缝里溢出几声微弱的呻吟。
“伊利斯,别怕别怕!”艾瑞克尽力安抚他:“我在这里,我抱着你,保护你,无论是谁来都不能伤害你!”
伊利斯猛地推开他,歇斯底里地大喊:“我不相信!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该相信什么了!每个人都要杀我!为什么?!这是怎么了?!你说爱我,我却想不起来!到底有多少事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我要承受的?!我该相信你吗?我曾相信过李奥,象相信自己一样地相信他!我也相信圣徒,因为他是神的代言人哪!我难道连神都不能相信了吗?可是他们还是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
“伊利斯!”艾瑞克又痛又悔地重新把他抱住,伊利斯在狂乱的情况下拼命地挣扎,拳头重重地打在他刚包扎好的伤口上,他闷哼一声,白色的绷带上又渗出了鲜血。
艾瑞克顾不上自己,一心一意地对付着不停挣扎喊叫的情人,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安静下来。
忽然,伊利斯仿佛力气用尽似的不动了,就着艾瑞克抱他的姿势乖乖地躺在他怀里,艾瑞克正满头大汗地忙着,他一下子安静下来,反倒吓了一跳,紧张地喊:“伊利斯?!”
“是不是我只要乖乖地不逃就好了?”伊利斯自言自语地说,“我要是死在酒馆里,后面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了……是不是我只要接受命运的安排就好了?是不是我死在监狱里就好了?那时我为什么不死呢?为什么还要这么艰难地活着呢?我死了是不是对别人是一件好事呢?所以他们才想让我死……”
他精神恍惚地说着,目光迷离地看着前方,好象对不准焦距的样子。
艾瑞克越来越心惊,他觉得怀里的伊利斯似乎正在离自己远去,不是肉体的消失,而是精神,他仿佛看见伊利斯的灵魂正向着一个黑暗的深渊沉下去,永远地离开他……
“伊利斯!”他暴喝一声,不管不顾地抬起他的脸,粗暴地吻了上去,差点撞疼了自己的鼻子。
掠夺的舌尖不容分说地侵入了伊利斯紧闭的双唇,四下探索着,撩拨着他的口腔内壁,吮吸着,引导着他的舌头与自己更进一步的接触。
伊利斯从恍惚中被逐渐唤醒,略带惊慌地试图将自己的反应掩藏起来,但是艾瑞克毫不气馁地继续努力,更温柔地吻他,把自己的一腔柔情爱意全倾注在这个吻中。
“艾瑞克……”伊利斯慌乱地叫,从艾瑞克的眼中他真正看见了无法隐藏的爱情火焰,那火焰好象要把他吞噬燃烧一样,让他心惊,却又有一些隐隐的欢喜,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和他的舌尖纠缠在一起。
直吻到无法呼吸,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艾瑞克抱起伊利斯回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低声温柔地说:“你什么都不用想,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就会来了,我在你身边陪你,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你再也不会做噩梦了,伊利斯,你是我最重要的宝贝,我发誓要保护你一生一世,相信我。”
他拿起伊利斯的手轻轻一吻:“闭上眼睛,乖乖的,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怕,我会在这里陪你,一直都在,好不好?”
伊利斯终于尝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滋味,仿佛可以真正依赖的人就在身边,他终于可以睡一个没有噩梦的觉了。
“嗯。”他小小声地答应着,眷恋地看了艾瑞克一眼,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手还拉着艾瑞克的手不放。
“乖乖睡吧。”艾瑞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伊利斯渐渐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鼻息声。
艾瑞克小心地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门,脸上的柔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酷,还有一些凶狠。
“爵爷。”康华特尽职地等在门口,“您现在准备休息了吗?”
“不,”艾瑞克狠狠地说,“给我照会一下王都警卫队和龙骑兵,还有皇家骑士团,我要连夜发布戒严令!出入王都的行人都要详加盘查,所有的边境岗哨加强戒备,没有签发的通行令,一律不许出境!”
康华特先是鞠了一躬表示明白了,然后问:“这是一项不得了的命令,爵爷,您确信现在就要执行吗?”
“那当然。”
“如果几位司令官大人问起爵爷您这样做的目的,该怎么回答?”
艾瑞克冷冷地一笑,眉间散发出霸者的威严:“就说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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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也真是的。”年轻的王太子妃气鼓鼓地坐在华丽的宝座上,不耐烦地撕扯着袖口精致的花边,“你就不能想个不那么糟糕的理由吗?”
艾瑞克的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国王对于他在深夜下达的近乎戒严的命令颇有微词,他只好临时采用了康华特的建议,谎称是接到密报有一群宗教狂热分子打算里应外合地刺杀王太子夫妇,所以才紧急行动。
于是爱妻心切的王太子立刻取消了一切曾答应的外出活动,把太子妃关在深宫,不许她出门一步,还加强了身边的守卫,换句话说就是限制了她的活动,哪里都不能去了!
“本来我可以去参观画展,或者去公园骑马,德拉迦伯爵夫人的孩子洗礼——我是教母耶,也不能去,现在更好啦,去花园散个步身后都有一大队的人跟着,这还不是都是拜你所赐呀?”太子妃激动地跺脚,“你当然想保护你的情人,可是也要考虑到我的立场嘛!”
艾瑞克勉强地道歉说:“这次是我的不对,因为事出突然,只有这个借口了,反正过一阵子风声过去就会没事的,为了哥哥,你就忍耐一下吧。”
“才怪!”太子妃愤愤不平地说,“他现在睡觉都要放一把短剑在枕头下,说是为了要保护我哩,谁要他保护呀!”
“那是。”艾瑞克藏住一掠而过的笑容,“如果真有人来刺杀你,那我倒应该为那个人担心担心。”
“哼!”太子妃顾不得他的讽刺,愤慨地继续说,“最奇怪的是,他日夜忧虑,说我们王室从来没有得罪过宗教人士,一定是有人以此为借口,其实后面藏着更大的阴谋什么的,然后你猜怎么样啊哥哥?”
“怎么样?”艾瑞克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一颗心早就飞回伊利斯身边去了,早上走的时候他还没起床,自己去和他吻别的时候他刚睡醒,带些清晨的虚弱,微笑着回吻了自己。
他现在在干什么?早饭吃了什么?有没有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真想赶快回去把他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不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恐惧,可以陪他看书,下棋,还可以在院子里走走,总之,要不是对这个妹妹心存愧疚,他早就拂袖而去了,还在这里听她唠叨。
太子妃精心修饰的发卷都在颤动,加重了语气说:“他想到最后,居然认定是卢塔伦的蕾妮公主派人干的!还要发出国书去质问,我拼命劝说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要不然国书一发出去,那可就热闹了!”
“卢塔伦的蕾妮公主?”艾瑞克惊讶地重复了一遍,那是享誉四海的骑士公主,虽然卢塔伦的王族个个英勇善战,但是她还是比较特殊的一个,十六岁的时候就组建了自己的骑士团,风头十足。
“这位公主和你们有些过节吗?为什么王太子会想到她派人杀你们呢?”艾瑞克不解地问。
太子妃露出一个‘你真笨’的表情:“因为先和他订婚的是蕾妮公主啊!后来他甘愿撕毁婚约来娶我,还亲自到卢塔伦去请求她的,蕾妮公主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现在又想起来,说是蕾妮公主为了一雪前耻,派人来暗杀我了,哥哥你说他这都是在想什么呀?蕾妮公主是个好人,我们去卢塔伦度蜜月的时候她还接待过我们呢,人家的目标是纵横大陆的勇者,根本不想结婚,更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那个人哟,就是爱胡思乱想,硬说蕾妮公主嘴上不说,心里却很生气,因为面子受损,还说什么女人的报复心是很可怕的,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宁愿毁灭什么的,我倒不知道他对女人了解得那么清楚呢。”太子妃酸溜溜地说着,抬头看看艾瑞克。
艾瑞克的心跳忽然很快地跳了几下,他也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太子妃,后者被他吓了一跳:“哥哥你怎么啦?”
“多谢太子妃殿下教诲,臣明白了!”艾瑞克用响彻房间的洪亮声音说,接着胡乱地鞠了一躬,拔腿就走。
“哥哥?哥哥?!”太子妃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奇怪地说,“我说什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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