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威士忌。」
阮苑森闻声抬头,目光落在新客人裹着透红白布的手掌上。
「你不每天受点伤,就会活不下去是不是?」他淡淡说道,倒了一点酒在杯底,然后加冰块苏打水到全满,放上吧台。
「你耍我啊?这跟白开水有什么差别?给我换掉!」焦-拍桌怒斥,见对方不理会他,低喃一声「算了」,端走酒杯一举喝光。
「再来一杯!」他拭了下嘴,用力将空杯放回去。
阮苑森没有拒绝,如法炮制的默默弄给他,而焦-也一要再要,转眼又干掉好几杯。
虽然都是刻意稀释过的,但本质毕竟是烈酒,喝到后来,焦-白晰的脸上浮起一层色泽,坐没坐相的懒洋洋趴在桌上,似乎也醉了。
「够了吧?快回去。」
「喂,哪有把失意客人往外推的道理?你这算什么酒保?一点专业精神都没有。」
「……」
口齿这么伶俐,看来应该还清醒着。阮苑森上一秒才这么想,下一秒就发现自己错了。
「姓阮的,我问你……」焦-托着下巴,半眯眼道:「……男人被男人的那根东西插,是不是真的很痛?」
吧台上还坐着不少其他客人,焦-此言一出,真是吓坏他们,纷纷扭过头愕然的呆望这位模样清秀却说话劲爆的男(女?)孩子。
阮苑森绷紧了脸,狠瞪他。
「干嘛不说话?还是你没听清楚我的问题?那我再说一次好了。」焦-打个酒嗝。「男人被男人的那根……」
话没机会说完,就被从吧台里疾步出来的阮苑森一把揪起后领,在众目睽睽下拖去员工室。
「你这个醉鬼!又哪根筋不对劲了?」
阮苑森毫不客气的将人丢进沙发,忽然了悟。
「你跑去找纪攸茗了?」
这里灯光比吧台明亮许多,他眸光一凝,注意到对方苍白脸上纹着的一枚暗红掌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焦-慵懒歪倒在沙发上,黑发微乱散落脸庞,从发隙间斜眼睨他。
「不知道,我没插过男人,也不可能被人插。」他冷道,掉开目光抬手扯掉领结,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换下侍者服。
「那你想不想试试看?」
「……」他套上T恤,拉下。「什么?」
「因为我也想试试看,被人上的感觉……」焦-搭着脸颊,朝他缥缈一笑。「你说的对,没有亲身体验过,怎么知道会不会痛?」
「……你喝醉了。」阮苑森摔上门,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一把拽起他。
「起来!我带你回去。」
***
趴在背上的人似乎睡着了。
阮苑森循记忆来到焦家位于大厦顶楼的公寓,从他的背包里找出钥匙,开了锁进去。
找到里面一间应该是焦-使用的寝室,他轻轻将人放在床上,脱掉鞋袜、拉上棉被,正要直起身离去,右手臂忽然一紧,居然被类似过肩摔的招式扯到床上,仰面朝上倒入柔软的床铺里。
刚才还闭着眼一脸醉态的家伙,矫健的一骨碌翻过身来,跨坐在他腰际上,动手就开始扯他裤头。
「做什么?想霸王硬上弓?」他冷冷瞪他。
「没错。」焦-轻笑,抽起他腰带往旁边扔去,解开扣子,一把拉下拉炼。「不过霸王免费让你当,怎么算你都不吃亏吧?」
「……」
阮苑森任由他胡来,在最后一层布料也即将被扒开之际,忽然伸手握住他膝盖,用力往上一掀。
焦-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倒去,下一瞬就被反压制在床上,头部悬空,黑发飘散在床沿之外。
他仍是笑,毫无惧色回视正上方的扑克脸,伸长手环住对方脖子,压下他的头,凑过唇去吻住。
阮苑森始终紧闭着双唇,不抗拒也不回应。
焦-在那上头吸吮了一阵,似乎也不介意他的石头态度,伸舌故意在那薄唇上挑逗的轻舔一圈,便收回去舔起了自己的唇。
「真好,经验丰富的人就是不一样,就算被强吻反应还是这么平淡,不像有人光这样就吓到快崩溃,活像被扒光衣服给强暴了一顿似的。」
「你明明知道他心里有阴影在,还故意去惹他?」阮苑森皱眉,抚摸着那张漂亮脸孔上的红印。
「……放下吧。」沉默许久后,他忽然低声说道。
「不用你管。」焦-沉下脸,拍开他的手。「喂,你到底要不要上?一句话直接告诉我。」
「不要。」
「好吧。」他也很干脆的推开他,翻身下床。
「你要去哪?」阮苑森看着他一件件脱掉身上衣服,走到衣柜前,却不是拿出睡衣换上,而是更花俏的外出服。
「哼!全天下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稀罕啊。」焦-又脱掉刚换上的衣服,继续往衣柜里翻找。
「嗯──就去『Destiny』好了,那间gaybar好像是这附近最有名的。不知道我穿露肚背心加短裤去,顺便举一块『待开苞』的牌子,一个晚上可以钓到几个男人?」
「……焦。」
「干嘛?」他头也不回。「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拜拜不送。」
「别惹我。」
「呵,威胁我?不然你想怎样?奸了我之后再杀了,还是杀了我之后再奸尸?尽管来啊,反正我都不怕。」
焦-冷哼着,换好根本没多少布料的衣服,关上衣柜才刚转过身,就被一股巨大力道强硬顶回,后脑杓撞上了衣柜木门。
「呜……」
嘴唇立即被狠狠堵住,几乎暴露在空气中的乳首也落入粗糙长指中,以两指夹住毫不怜惜的捻揉。
他吃痛的微皱眉,随即整好脸色,挑衅的用膝盖挤压着对方敞开的裤裆。
察觉那里居然已经热烫坚硬着,他膝盖微颤一下,立刻更用力去顶,顶没几下便被牢牢握住。
「这么想被上,我就如你所愿。」阮苑森停下亲吻,抵着那两片充血的秀丽薄唇冷冷说道。
「好啊,别让我太失望喔,否则我就把你踹下床,再去找别的男──啊!」
嘻笑的话语被硬生生阻断了。
下身一凉,突兀的剧烈疼痛从那中心点迅速扩散开来,焦-倒抽口气,脸上的笑容差点垮掉。
「妈的……还真的说插就插进来……」他恨恨咬住对方肩头,十只手指的指甲全陷入结实背脊里,报复似的死命往那上头又掐又抓。
「一切都是照你的意思,不是吗?」
阮苑森就着身体相连的状态将他抱起,慢慢走回床边,步行时的连番震动搅得怀里人不断低低呻吟。
「先担心明天早上你有没有办法自己下床吧。至于踹人或其他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
***
隐隐的食物香气缭绕在鼻间,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浓。
如果每天的闹钟都是这个……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焦-睁开眼,空洞的看着天花板五分钟后,花了五分钟坐起身来,又花了五分钟将双脚踩到地上,花了十分钟慢慢走进浴室,接着……
「你在干嘛?」
做完早餐准备离开前,阮苑森又回房间探了一下。他站在水声隆隆的浴室门口,面无表情的往里面望。
「冲澡啊,看不出来?」焦-没有抬头,抱着膝坐在扭到最大的莲蓬头水柱下,仿佛坐在一道瀑布底端,任水流不断冲刷着他全身。
「怎么,你要走了?」
「……还没。」阮苑森走进来,将水关掉,弯身去拉他手臂。「够了吧?起来!先把早餐吃一吃,再去睡一下。」
「不要!我还没冲够。」焦-甩开他手,又去扭开开关。
冲下来的水有一半洒在阮苑森身上,但他没有闪避,也不再去动开关,只蹲下来,静静杵在他身边。
「你哭什么?」
「谁哭了?这是莲蓬头的水!」焦-从水帘中抬眼怒瞪他。
明明眼睛都肿成那样了还不承认?阮苑森摇头,伸手探向他两腿之间。
「很痛吗?」他承认昨晚的自己的确有被惹毛,失去些许自制力。
「废话!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焦-火气一下子攀升,高声怒骂起来:「都是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
他一连骂了几十声「混蛋」,即使声音都哑了,还是反复骂个不停。
扭到最大的莲蓬头不断洒水下来,直冲着他头脸,溢流在脸上的究竟是水还是泪,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就好像那句「混蛋」,究竟是在骂谁,他自己也搞不清一样……
***
三个月后,枫淮家商国中部综合体育馆。
体育馆一楼是室内篮球场,也是篮球队的训练基地。这时正是假日队练的中午休息时间,虽然已过了九月,但外头秋老虎依旧炽烈。
「纪攸茗,郭训那群人又叫你去买饮料?」
才国二就已经是校队先发控卫的赵永夜,看纪攸茗拿着零钱包准备外出,抛下篮球走过来。
「搞屁啊,你跟他们一样是三年级的,没事干嘛替他们跑腿?」他扬扬胳膊。「怎样,需不需要我帮你『教育』一下他们?」
「没关系……不用了啦,正好我自己也想买……你呢?有没有想喝什么?我顺便帮你买。」
「免了。」赵永夜忍不住翻白眼:「你很怪耶,咱们枫淮的『大名』我才不信你之前没听说过,干嘛特地转来这里当小媳妇啊?」
纪攸茗只是笑笑,戴上遮阳用的棒球帽。
「……我也正在学习中啊。」
「?」
赵永夜听不懂他说什么,抛下一句「怪人」,掉头就走。
纪攸茗走出校门,在隔壁街的超商买齐了饮料,才发现自己忘了带购物袋。又觉得没必要多花一元买,便两手环抱着一堆瓶瓶罐罐,慢慢走回学校。
忽然刮起一阵风,吹走了他的帽子。
他伸手想去抓,又怕会摔了一地饮料,只好眼睁睁看帽子在空中飞了一段距离,最后落在某双属于男性的黑色鞋履旁。
他急忙走过去。但只走了几步,就僵住了。
西装笔挺的男人也看到他了。神情没什么变化的收起正在浏览的PDA,弯下腰,拾起那顶帽子。
「拿去。」
他伸手,朝向十几公尺外的男孩。
凤眼冷睨,只见男孩苍白着脸,抱着饮料呆立,手很明显的在发颤。
他以为他会逃走,但过了一会儿,男孩仍在原地,而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慢慢往前跨了一步。
他略微扬眉,静静瞅着男孩动作。
「焦律师!」
背后突然传来呼唤声。焦珩回眸,看见他那去停车的事务所助理,正挥着手从马路另一端跑过来。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助理闪过一堆车子跑到他面前,拭了拭汗。「停车位找好久……咦?这顶帽子是?」他惊讶的看着他手上物事。
「捡到的。」焦珩淡淡的说。再回眸,人行道上空空荡荡,已不见男孩身影。
「是喔……」
助理有些意外他居然会捡这东西,看那棒球帽破旧不起眼,给他们少老板拿着实在不搭,便想帮忙处理掉。
「要不要我拿去丢了?还是就搁在这,等失主自己回来拿?」
「不必。他不会回来拿了。」
焦珩将帽子折迭起来,迭成了一片,放入西装外套的内衬口袋中。
「走吧,跟当事人约好一点。」
走了几步路,侧头见助理仍呆看他没有动作,他皱眉:「发什么呆?再拖拉就迟到了。」
「喔……喔。」
少老板走路很快,转眼就走出一长段距离,助理不敢再怠慢,连忙收整起心神,匆匆跟了上去。
***
隔年,在枫淮始终维持稳定表现的纪攸茗,顺利直升高中部,并在第一年就被邹教练选入正式校队。
枫淮有「太保学生庇护所」之称,不问品性不问操守,只要有钱,成绩可以低空飞过,任何牛蛇鬼神都可以在这里混得一纸文凭。
这里的学生出去跟人打架,只要事情不捅大,学校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打输了回来,绝对是大过一支处分。
在这样的地方,拥有运动才能却没能发挥的「遗珠」比例,更是出奇的高。
纪攸茗依旧不改本性,只要哪里有让他眼睛一亮的人才,就往哪里缠去,打死不退。一开始也曾被修理过好几顿,但自从他跌破大家眼镜,把学校老大之一林柏成功拉进篮球队后,就再也没人敢动过他。
小绵羊经过一年光阴,似乎已经很能适应野狼圈的生活,并乐在其中。
***
「……喂,焦。」
「嗯?」
凌乱床褥里,趴伏着的光裸美丽身子微微动了下,仅覆住腰部以下、大腿以上部分的薄毯滑开了去,露出雪白丘陵间凹陷的沟壑。
沟壑深处,比肤色再浊一点的,乳白色的情欲痕迹还在。
阮苑森走过来,神情不变的将被毯重新拉好,在床边坐下。
「枫淮的报名截止日期,就是今天了。」
「……所以?」凤眼懒懒抬起。
「提醒你一声。」
「提醒什么?我又没有要念。」凤眼缓缓阖上,「我要念的是协扬。」
阮苑森「嗯」了一声,像抚猫一样来回轻抚他背脊。
「喂,不问我原因?」
「不是因为我也要去念吗?」
「……少臭美了。」死闷骚男!
冷硬唇角若有似无的微微牵起。
「听说,『他』在那里过得还不错。」
「是啊……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了。」焦-闭着眼低道:「对他来说,我比那些太保流氓更可怕,何必特地跑去枫淮吓他?」
「……」
真的放下了吗?
阮苑森规律重复着一下下抚摸的动作,直到低浅的吐息声传来,才极轻极沉的叹了口气。
十五岁夏天的脚步,已经远去很久很久了。
但遗留下的这份惆怅,该何以解之呢……?
无法可解的话,又要过多久,才能够忘记呢……?
他和他和他……都不知道。
──外传《他和他和他》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