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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情小说->《花魁女温柔清倌》->正文
第八章

    跟在他身后用轻功行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温柔发现自己正望着竹林繁茂处,一座简单古拙的六角石亭。楼砂这回有带火折子,拿出来点上了蜡烛,温柔顿时看清,这石亭中还有一张小小的白石八仙桌和四个刻花的圆石凳,颇为精致。

    将手中古琴放在桌上,温柔环顾四周,赞叹地低语:「人都说西湖旁藏幽掩胜无数,果然不错。五云山我也来好多次了,从来没发觉居然有这么个石亭在。」

    楼砂轻笑-「我也是偶然发清b这好地方的……算我自私吧?舍不得昭告天下,怕人多了会糟蹋一般。」

    温柔点了点头,颇能体会他那想要独占的心情。在桌前坐下了,她问楼砂:「选哪个曲子呢-」

    「……俪人行,会不会?」

    「会。」嗯,挺适合琴箫合奏的曲目。不过他和她都是偏向随兴、不受拘泥的风格,凑在一起,不知会不会反而变成凄惨的杂音?

    「你来起头吧。」楼砂靠坐在栏杆上,将玉萧横在唇边。等温柔试了几个音、定下节拍,他候准了时机和温柔同时起步,将箫声溶入琴声中。

    琴音清脆,萧声婉转;好似有一位艳丽无双的女子翩翩顾盼,越舞越近。足音抑扬顿挫、节拍强烈,舞姿却温和优雅,潇洒无比,和在一起当真让人心旷神怡。

    突然琴音一变,越转越高,最后竟是高昂激烈,隐含锵锵铁声,似有发泄之意。萧声亦突然拔尖,好似一撮烟火突然窜起,接着在夜空爆开火星点点,五彩缤纷却始终纷纷絮絮围绕着琴音。萧声清亮却无琴声激昂,反而悠扬古雅,似与琴音一问一答,中正平和,隐含劝慰之意。

    又过片刻,琴音渐渐低落,就好象大海退潮,一波小过一波,终于变得风平浪静。萧声却还是高亮,清澈空明,好象宁静的海面上升起的一轮明月。海滩上,俪人轻歌漫舞,恬然自在地越行越远,终于看不见人影。琴萧之声亦一前一后,变得低柔又几不可闻,最后终止。

    双手离开琴弦,温柔轻轻吐出一口气。

    有没有人会被自己的乐声感动的-也许听起来自恋得让人受不了,但是……她是真的被刚才的「俪人行」所撼动了!

    这就是所谓的知音难寻吧-要找个人合奏一曲容易,可是难得、难得有这般契合!两个一般随兴的人凑在一起,没变噪杂,反而是互补互助,高潮迭起。

    这一曲俪人行,弹得好生尽兴-心下畅快,温柔趴在石桌上看楼砂,轻轻地笑-「多和你合奏两次,我会开始自命不凡的,搞不好将来顶个琴仙的名字出来混江湖……说真的,我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就是爱把音乐和武林扯上关系-」

    「用铁笛揍人比用棍子高雅吧-」楼砂跳下栏杆来到桌前,优雅地挑了条眉-「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琴,……温琴仙-」

    温柔立刻移坐到另一个凳子上,将琴让给楼砂:「当然想听!——你懂的倒很多。」

    楼砂坐下,轻轻嗤了一声:「兴趣所在,自然学得快也学得好些。可惜琴棋书画这四样里,能拿来稍加卖弄的也只有一个琴而已了。」

    能有一个可卖弄,也已经很不错了吧?温柔朝他拱了拱手-「过谦了,楼大侠-我是否该说,刀剑拳脚中我能卖弄的也只有一个脚,因为我开溜比较快-」

    楼砂朗笑一声,伸手弹奏起来。他的琴音一如他的箫声,低柔、浑厚,听起来说不出的受用。

    温柔不再出声,趴在桌上静静地听他的琴。眼前跳跃的烛火闪得她眼花,索性合了眼,用心去听,让她的世界只剩下那悠悠回荡的乐声。

    一直都觉得,楼砂的音乐比她的更为自由,随兴所致、不受拘束……好象能说话。心里想说什么,全在乐声中了。就像现在,好详和的琴音!点点滴滴如细水长流,在刚才那一番发泄后,听这琴,让渐渐沉淀的心更见清明。

    他……是真的懂她吧-上次西子楼顶吹箫,这次又是五云山上抚琴,也难得两次都能适时宽慰她烦躁的心绪。他的这份心意,很有点让人感动。

    唔,夜风徐徐……好舒服。温柔打了个哈欠,眼睛一闭上了就不想睁开。说真的,到现在还是不能适应,生命里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搅乱一池静水……嗯,这么说也不很对,大多数时候其实是她皮痒了的成份居多,比如夜闯康成王府、比如弄出那子虚乌有的南屏宫主和衡天心经。但是不能否认,在认识他之后的这段日子过得相当——多事,不论是经历或心境都是。

    不过,经历或者可以归罪于不小心淌了浑水,这心境……真的也可以嫁祸吗-也许,也许无关他人,只是她自己罢了。以前一些不曾想过,或是潜意识里刻意逃避的问题,全都渐渐在思索了。呵,她这个花魁,是不是到了「花将落」的阶段了-才会认真地去正视一些以前用洒脱来掩饰逃避的问题?例如出路、例如她那总被世俗剥夺的尊严……算了,不去想了。这种问题对她有些微醺的脑袋来说太深奥,她是花将落、花没落还是花已落,都可以留到明天再说。今晚风清月明,天气还暖,正是赏乐夜……也是,也是……好眠夜……楼砂瞧见温柔闭着双眼,半天没动静了,慢慢将乐声终止,试探地叫-「温柔-」

    没反应。听她鼻息较为沉重了些,多半是撇下他找周公下棋去也。看她一动不动,嘴角凝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睡得还挺香,这下倒是不忍叫醒她了。楼砂叹了口气,摇摇头无声地自言自语-「虽然我这琴音是带了点催眠的成份在,可是你这样倒头大睡,分明是吃定了我做苦力……」

    想了想,他脱下外袍放在一旁,用那束带将瑶琴捆绑在背上,然后弯腰小心地抱起温柔,腾出一只手扯起外袍覆在她的身上。温柔动了动,似醒非醒地半睁开眼-「我……睡着了?」她-着眼像只慵懒的猫,看着天空微笑,「……好多星星哦!」

    「我看你跟本还在睡。」楼砂认命地抱着她走出石亭,「我送你回去。」

    「嗯……」温柔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脸帖在他胸口挡风。

    楼砂苦笑-「把我当作那位姓柳名下惠的仁兄了吗,温柔-」天知道她这半睡半醒的样子有多妩媚,她也未免对人太过放心。

    温柔在重新坠入梦乡前,口齿不清地嘀咕了一句话,如果楼砂的内功修为差了些,搞不好就听不到了。

    她说的是-「你敢当柳上惠,我一拳打得你满地找牙。」

    呵,这个嚣张的女人!楼砂没辄地摇头,宠溺地抱着她,施展轻左5c飞快地下山去了。背负着琴又抱了个人,他可得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形迹。如果有人看到他抱着红香院的花魁回飘香阁,别的不说,温柔也许会认真考虑打到他满地找牙的可能性。

    还好,无惊也无险地回到温柔的香闺中,偷渡成功。楼砂好人做到底,将温柔抱上床,替她脱了鞋又拉上被子。

    将背上的琴卸下放在桌上,他终于能够穿回自己的外袍。唔……这会儿上面已经有她那淡淡的白兰香味了。楼砂微微一笑,绑妥了腰间束带。

    ……说真的,他这辈子,好象还没这样宠过、纵容过什么人吧-床上的温柔一无所知地睡得正香,楼砂一言不发静静地望着她的睡颜半晌,深邃的眼里,悄悄闪亮起一抹坚定的认知。

    他早该发觉的,自己对她从一开始就不同,破了太多的例……是她了-当从青涩少年长大成熟后,他渐渐摆脱了偏激和轻狂,有很多事懂得不去强求,懂得看淡。虽然还是很我行我素,但是,这几年里他执着过的东西,确实屈指可数。不过这次……这次他却想再执着一次,想……想要生命中有她在。她太特别,错过了,这世上哪里去寻第二个温柔-默默凝视温柔恬静的睡颜,良久,终于一挥手,衣袖卷起的风扫灭了房间里的烛火。窗打开又悄悄合上,楼砂带着有些不一样的心情离开。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暮,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宿醉就是这种感觉吗-一早起来就头胀得厉害,只要站起身就血液直冲脑门。温柔闷闷地靠坐在湘妃-上,泡了杯乌龙茶慢慢地喝着。还好坐下后就不觉得太难过了,昨夜楼砂的那杯浓茶至少还有些醒酒的功效,没头痛欲裂,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说真的,昨晚是他抱她回来吗-那时简直睡得像猪,隐隐约约记得被抱出小石亭……其它的,真的不记得什么了。一早醒来时自己舒服地和衣躺在床上,身上也盖了锦被。她……没发酒疯丢人现眼吧-「小姐!」小媚一阵风似地卷入房里,张嘴就大呼小叫。

    「拜托轻一点。」温柔揉着太阳穴呻吟,「我没耳聋,你不用趁现在练习河东狮吼。」

    「哦,忘了。」小媚吐吐舌头走到温柔身边,「小姐要不要吃点山楂-听说那也醒酒。」

    「不用了。」温柔摆了摆手,指着身边的凳子,「坐下吧,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嗯……」小媚的眼珠转了转,那样子有点兴奋又有点好奇,但又怕主子责罚似的,活像只盯着金鱼缸垂涎的猫。

    温柔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那条缸里的金鱼,不由得叹了口气-「到底想说什么-」

    「昨晚进来想看看小姐会不会不舒服,小姐不在。」

    唔,被发现了。「然后-」温柔静等下文。

    小媚抿了抿嘴-「小姐最近老是半夜溜出去,却没一次带赃物回来。」

    「什么赃物-是劫富济贫!」温柔插嘴抗议。

    「小姐那济贫也只捐出一成而已、能算吗-」小媚很不屑地看着主子。

    温柔大方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很贫。」

    惊觉话题被越扯越远,小媚不依地双手抱胸-「小姐别想把话题带远-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老是半夜不见了人影,上次还彻夜不归-都上哪儿去了-」

    唉,天下有多少主子被丫头拷问的——怕不多,她偏偏倒霉地是其中之一。温柔想了下,决定对她透露实情。尤其最近楼砂红香院来上了瘾,怕也瞒不了多久。她微微一笑-「好啦,告诉你也无妨,我去会友。」

    「会友-什么朋友-」

    也难怪小媚会疑惑。身为妓女,除了自己楼里的那些姐妹也许找得到一两个投缘的,难不成还能和哪个嫖客的老婆成为朋友?除非……「是男人?」

    「嗯。」温柔大方地点头承认了。

    「小、小姐!」小媚瞪大了眼睛,差点从凳子上跌下。

    这丫头难道以为她脑子坏掉了-温柔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那些会来喝花酒的混蛋-他是我在康成小王爷赏月那天认识的朋友,很……有智能的一个人。」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楼砂了-他的温文、包容、和那一点因为透彻的我行我素……和他一比,自己算是不怎么成熟的了。

    小媚顿时双眼闪闪发亮,活像偷腥得逞的馋猫:「哦-那是小姐的情人了-」

    情人-楼砂……算是情人吗-温柔讶然发现自己的心,竟因为这个问题跳得有些急了。其实真要认真算起来,他和她之间,有很多交往已经远远超过了朋友的范围。虽然身在妓院有时难免要风骚一番,但是天地良心,她不是个放荡的女人啊-她不会让一个普通的朋友如此接近她最真实的一面,不会对他近乎无赖地耍娇,更不会容忍他的搂抱……对他,好象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从没防备过他,但也从没有什么——激烈。这……是情人吗-要说不是,彼此之间总有些说不清的暖昧。要说是,那也未免太平静顺利了些吧-面对小媚那一脸的兴味,温柔叹了口气,先膂b下来再说-「嗯,算是吧-」

    「小姐,你捉弄人啊?」丫环可不满意,「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么叫做算是-」

    「你绕口令啊-」温柔白了她一眼,「意思就是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如果你能好心为我解惑的话,我会很感激。」

    「小姐你-」小媚看上去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可是转念一想却又马上释怀,还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她的这个小姐,怎么说呢-大事挺精明,小事却很胡涂……唔,也不是胡涂,只是很随随便便,很有点那种只要死不了人,什么都没所谓的态度。她大小姐说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爱,可能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唉……这样一想,真有点可怜那「算是」她情人的男子。不过,能让她的古怪小姐看上眼,想必不简单吧-小媚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羡慕啊-」

    唔,晨雾终于散完了。第一束阳光射进屋里,今天阳光璀灿,是个好天。温柔倚在湘妃-上晒太阳,不免有些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问-「羡慕什么-」

    「小姐自由自在的。」小媚咬了咬嘴唇,「其实……是想告诉小姐,我明年五月初要嫁人了。」

    啊-温柔讶然地坐起身:「嫁谁-我怎么都不知道-」

    「是我远房表兄,长我五岁,从小就订下的亲事。前几天回乡下参加我堂哥的婚礼,我娘说我也不小了,趁机提了出来,所以……」小媚耸了松肩,「就这么说定了。」

    哦,原来如此。难怪没见过小媚有什么「发春」的举动。温柔说不出心里除了舍不得,那一丝波动的情绪是什么。「你……就这样嫁了?」

    小媚笑了:「我的好小姐,不然还能怎么样-我们乡下人家,家规最严最死板了。我哪有那个胆子抗命不遵啊-」

    「那么,你的表哥人品如何-小媚认真地偏头想了想,最后摇头放弃:「不记得了……只记得小时候挺处得来,常在一起玩。倒是大了就生疏了,现在只有难得在逢年过节会见上一面,他……长得不丑,人品也应该可以吧-」

    哦……温柔一时间默然,不知如何接口。她当然知道大多数人家的儿女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多少总是疑惑。这样毫无了解的男女,硬是凑成一堆堆、一对对,好吗-说真的,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必须和一个陌生男人拜堂成亲,会是什么样子。她不会笨到相信有了爱情就会有一生一世的美满姻缘,但是,怨偶的形成,说穿了不就是没恩也没爱吗-来妓院的男人大半纵情声色,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若真的认真算起来,也有一些是被迫娶了厌恶的女子,满胸的怨气没处泄,故意流连烟花场所,算是唯一能表达叛逆的方式。只是苦了那些很可能同样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温柔有些担心地看着小媚:「你不怕万一彼此不投趣……」

    这回小媚倒是猜中她想说的话,摇了摇头-「小姐多虑了。表哥他是个庄稼汉。我们清贫人家的门当户对,说来说去都是个穷字,哪有那个钱上花楼酒楼兴风作浪-每天光家计就忙得心力憔悴,投趣也好,不投趣也罢,就这么回事。」

    「是吗?」对温柔来说这是个新概念,她好奇地思索着,「就是男耕女织的……依赖关系,对不对-」

    说真的,小丫头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眼珠转了转,不甚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想是吧-我也在想,我对表哥,表哥对我,也许都是亲情多过,嗯……爱情。小时候常玩在一起,没有情也有份义在,而且……」小媚犹豫了下,「我想,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越是老了就越是需要有人可依靠。那时剩下的,也就是这互相扶持的恩了吧?」

    这丫头,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小孩样,原来也想得挺多。

    温柔发现自己也在思索她的话。是吧……到了古稀之年,什么风光都早就不再,情淡爱驰,大概也就只剩下「扶持」这么回事了,尤其对小媚这种淳朴的乡下人家来说。

    那么……她自己呢-突然发现自己原先那潇洒一人行的宣言,原来是那么地不成熟。娘到老了起码还有她在,可是她自己呢-她老态龙钟的那一天终究会到来,到那时候,她还能信誓旦旦说一个人过得很好吗-温柔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突然之间,有点羡慕起小媚来;突然之间,有……有想起楼砂那稳重潇洒的身影。和他共扶持,应该也不错吧-唉,她也终于走到发情期了吗-温柔又叹气,发现自己突然之间,有点想尝尝「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种什么境界。***又是一个安静的晚上。这得感谢李嬷嬷,当温柔推说心烦不想见客时,很大方地准了她七天假,让她休息休息、散散心。所以,当所有人都在前头忙碌的时候,她很好命地独自留在了清雅的飘香阁顶楼香闺中。

    不过……如果李嬷嬷知道她竟利用这段时间「偷渡」男人上来玩,恐怕会拆了她的骨头吧-「哈,你中计了!」啪地一声脆响,温柔按下棋子,明亮的笑声恣意地流泻满屋:「将军-」

    楼砂微有讶异地挑眉,仔细看了看棋盘,终于认输地叹了口气:「温柔,好诈啊你。」

    她不客气地拱了拱手:「承让,承让。」喝了口茶,她笑道,「说真的,你刚才那步真是好棋啊-差点就让你逼成和局了。」

    楼砂淡淡一笑-「可惜白搭。也就这么一步勉强算好棋,最后还不是一样中了你的计?」

    温柔伸出一手在他眼前比了比:「七天的功夫你就想打败我-哼哼-别太嚣张了,姓楼的。」

    楼砂端起茶盅优雅地轻啜了口,带着些许笑意和挑战的深瞳扫了温柔一眼,不置可否。那样子分明是在暗示,总有让她举白旗的一天。

    温柔朝他扮了个鬼脸,但是心里也知道,照这样下去,再过个十来二十天,她若不留神些,倒有可能反而败在他手里了。他很聪明,七个晚上的对奕,已经足够让他摸出摆阵厮杀的一些基本要领。现在楼砂有时一步棋要想好久,但是下子却也颇为精妙,像刚才有一步棋他足足想了两柱香的功夫,却差点逼得她和局。他的进步飞快,已非七日前那个她不费心思就能杀得七零八落的差劲对手了。

    当然,这也要归功于温柔从没下太多的功夫在研究棋局上,棋艺充其量只能算是中上。若是对手换了个象棋高手,那楼砂要让对方伤脑筋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要练。

    看着他温雅的轮廓,温柔不免觉得,如果说,能当一对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人,先决条件是两个人要投契到心意相通的地步,那么她和楼砂大概也有资格去,呃……死去活来了。

    真的是巧得很,在她刚起念头想要见习一下风花雪月这东西时,就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了。不知是不是和她一样的心思,最近这段日子楼砂成了红香院的常客——常来花魁房中混的梁上客。

    其实说到混,也只不过是下下棋、聊聊天、兴致起时到西湖边散个步而已。最玩得疯的一次也就是几天前借口出去散心,偷偷和楼砂两个跑去临安逛了趟。沿途还探得消息,劳赋修的金蟒帮沿路就有人不断「拜访」,成了衔着宝贝的过街老鼠。看来,要回陕北老窝,还有名副其实的漫漫长路要走。

    温柔想着好笑,嘴角不由微微弯起,俏皮地问楼砂-「你觉得劳赋修那批人,回得了陕北吗-」

    楼砂耸了耸肩:「就凭劳赋修的功夫,平安回家有六成的把握,要是再加上他那点毒,该有七、八成。」

    「唔,那也很不错了。真不知道这场闹剧要闹到几时,又怎么个收场?」

    「反正不会有人练成什么绝世武功,不然岂不是你我都可以成泰山北斗了-」楼砂喝了口茶笑道,「武林中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有点这种宝藏啊、秘籍啊的东西闹闹,否则没有这些小乱子搅和,会出大乱子的。」

    嗯,仔细想想是还真是有点道理,温柔尔雅地端起茶盅,有点心虚地叹口气:「只是可怜了金蟒帮的那批人,为了本一文不值的假书,落得个人人追打的局面。」

    一路上听闻金蟒帮的凄惨处境,不免有点顾虑。这玩笑,有没有开得太过火了些-楼砂像是瞧见了她心中所想,对她微微摇了摇头-「一点不可怜-我已经打听清楚,金蟒帮在陕北老窝是标准的地头蛇,鱼肉乡里,专收保护费,还常常强抢民女上山找乐子……完全的乌烟瘴气-这下人人跑来踢馆,够他们忙一阵子的-我觉得倒是乡里的福气。」

    啊,原来是这样!不光是为了报下毒的仇,也是做了件好事。温柔呵呵笑-「佩服,真是陷害得太妙-」

    楼砂一挑眉-「你也是帮凶啊-那本千古奇书可多亏有你执笔。」

    「谬赞,谬赞!被劳赋修听到这番对话,只怕会活活给气死……我们两可真是绝配-」

    脱口而出的话似是在空气中凝固了,绝配……两人心里都是一动,触动了那若有若无的暖昧。四目相交间,都有了种模糊的领悟,隐隐约约看到了对方的心意。

    原来、原来真的不是一厢情愿……楼砂喉头一紧,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楼下一阵噪杂里面,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声。

    「兰灵!」温柔认出那声音,低呼一声跳了起来。她和楼砂交换一个眼色,楼砂一闪身隐藏到角落阴影中,温柔打开门朝外面飞奔而去。

    还没到楼下,一群人已经拉拉扯扯地上来了,有李嬷嬷,有兰灵,还有一个主角居然是前些天纠缠兰灵没得逞的顾二公子顾世学,身边还跟着六七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十多个人闹哄哄挤成一堆。看见他,温柔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妙,快步迎了上去。

    「顾公子啊,这……这样不好吧-」李嬷嬷陪着笑,额上冷汗却不停冒出,勉强打哈哈道-「我红香院总算也有些规矩,兰灵儿还是清倌,您、您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啊-」

    顾世学这时看起来已有几分醉意,一手扯着惊惶失措、眼泪汪汪的兰灵,一手不耐烦地挥赶着李嬷嬷:「啊去、去你的-老子高兴上哪个就上哪个,你那些狗屁规矩管得到我头上-当心你红香院开不下去-」

    不妙啊!温柔快步走到李嬷嬷身边,脑子里飞快着该怎么开口圆场。顾世学带了那么多保镖前来,找碴的意味太明显。看来他是相中了兰灵,而且还很坚决……不妙啊-顾世学如果真的打定主意横行的话,红香院奈何不了他-「温柔,想救那女人的话点一下头,我去给你搬救兵。」

    啊,千里传音,是楼砂!他在自己房中也窥到了来龙去脉吧-温柔连忙微微点了点头,还好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顾世学和兰灵身上,没注意到她此时竟是怪异的满脸感激之色。

    另一头,李嬷嬷浑身微微打颤。从来没有人在红香院如此撒野-若是早了几年,她风韵尤在、靠山尤在,又怎容得区区一个知府之子撒野-李嬷嬷不知是气还是急,刷白了一张脸,试着力挽狂澜:「顾二公子,您……您别为难老身啊-兰灵儿还是清倌,您怎么这——」

    顾世学猖狂的笑声打断了她-「嬷嬷你少打太极拳-清倌清倌……屁啊-到最后不是一样要开苞-放心,兰灵儿的身价我理会得。这开苞的钱,不坑你-」

    「不……不要!」兰灵闻言几乎晕死,惊骇地挣扎。

    他混蛋-温柔几乎掩不住眼里的怒火,勉强端起笑脸,上前拉住顾色狼-「公子怎么今天火气特别大-如此唐突美人,可不像公子您的作为——」

    「哦-」顾世学停下片刻,有趣地看着温柔-「敢情我们红香院的花魁吃醋了-」

    他突然一把将兰灵推入身边保镖的怀中,趋前帖近温柔耳边低语:「放心,虽然清丽芙蓉较容易得手,但我顾某人的心里,只有你这朵难摘的月季仙子-」

    「你……」温柔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也就那么瞬间的空白,顾世学纵声长笑,从保镖手里拉过兰灵,直直走进最近的一间房,也正是兰灵的闺房。

    「顾公——」李嬷嬷才跨出几步,顾世学手下那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立刻把她拦了下来。顾世学回过头阴阴地一笑-「李嬷嬷,你红香院里的朵朵全是好花。如果沦落成军妓也真是可惜了,你说是不是-」

    李嬷嬷的脚立刻像是生了根,不敢动了。军妓-在那种母猪赛貂蝉的地方、在饥渴如恶狼的男人中求生存-那是多么悲惨的命运,远比身陷江南的风尘之地更可悲。但是她知道,顾世学真的有这个本事。只要他在老子跟前嚼嚼舌根,红香院的二十几个女人就势必被迫发配边疆,成为军妓-看李嬷嬷刷白的脸,顾世学满意地笑,一把将兰灵推进房里,转身对保镖们说:「把嬷嬷护送下去……然后你们也去找两个姑娘玩玩吧-」

    「是!」六个大汉齐声答应。

    顾世学纵声长笑,转身入房,志得意满地砰一声关上门。

    「啊!你、你要干什么-」里面立刻传来兰灵惊骇欲绝的嘶叫声,伴着顾色狼的淫笑。

    「你、你放开我!来人——嬷嬷!嬷嬷!……温柔!温——来人啊-」

    「嬷嬷!」温柔看着李嬷嬷,不忍再听兰灵的哭号。她……她们总该做些什么-楼砂呢-楼砂怎么还不回来-不容她再开口,六名保镖竟动作一致地微微躬身:「温姑娘请,嬷嬷请。」态度虽然看似客气,但是毫无疑问的,如果两人稍有反抗就会被押下去了。

    李嬷嬷回望温柔,眼里的苦涩是如此赤裸又伤人。门里门外,当真咫尺天涯-门内兰灵惨烈的哭号求救一声比一声沙哑,撕心裂肺。李嬷嬷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声音发出。军妓-这个威胁逼得她毫无招架之力。

    「嬷嬷请,温姑娘请!」保镖的语气加重,已大有相逼之意。

    温柔握紧了双拳。她不能不管-楼砂的救兵不管是指什么,也该快到了,她相信他的能力。兰灵已危在旦夕,不能不救!「嬷嬷,信我一次-」温柔叫道,突然闪身晃过两个保镖,朝兰灵房门口冲去。

    「你——」剩下人吃了一惊,万万料不到这花魁的动作好灵活,但是只是一怔,连忙朝温柔捉来。

    完了!这些大汉,她没把握能及时摞——突然,那几个抓向她的人似是中了邪,以怪异的动作定住不动。两条人影迅捷无比地冲上楼来,其中一人绕过温柔,直接地一脚踹开兰灵的房门。

    里面立刻传来顾世学的怒吼-「哪个王八——啊!」声音突然小了一半,好象噎住似的,「关、关世兄-」

    站在门口的正是康成王的独子,少王爷关宇飞。

    「放开她!」关宇飞的脸因撞见眼前暖昧的场面而尴尬地涨得通红,却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兰灵……是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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