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大早,唐府就来了个客人。
指名要找唐老爷的是一名年轻人,家丁招待来客上座之后,便急忙奔往书房传达去。
“老爷,门外有一名姓龚的年轻人说有要事求见。”家丁一入书房,拱手恭敬的报告道。
正专心钻研音律的唐老爷与欧阳樊闻声同时回头。
早已被老爷撤掉厨房工作的欧阳樊,现在每天一早都到书房教唐老爷弹琴两个时辰。
而与宓儿的感情也仍维持在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虽然跟宓儿有了多次的肌肤之亲,但是宓儿却仍不愿深入提及感情之事,他只得将满腔的感情暂时压抑下来,等待一段时日,宓儿态度软化之后,他再来慢慢说服她了。
“姓龚的年轻人?”唐老爷纳闷的拢了拢长须,才缓缓回道:“你去请那位龚公子稍待,我一会儿就去。”
“是。”家丁点点头,很快走出房去。
“阿樊,今日先到这里为止,明天咱们再继续。”唐老爷笑呵呵的对着欧阳樊说道。
“是的,老爷。”意外捡得一时半刻的时间,欧阳樊不禁有些窃喜。
一想到能早些看到宓儿,笑容不觉浮上了他的嘴角。
“又要去看宓儿了?”唐老爷了然的笑道。
“是……是啊!”欧阳樊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唐老爷有些纳闷的看着欧阳樊,不敢相信坚称只有兄妹之情的两人感情竟然这么好!
说也奇怪!阿樊这个老实敦厚的年轻人,竟然会跟他那鬼灵精怪的女儿处得这么融洽,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虽然他相当中意阿樊这个小伙子,也有意将他收为女婿,奈何以前他曾说过要将宓儿许给他,他却以心中另有喜欢的姑娘为由婉拒了,所以他也就不便再提。
看他们两人一副两小无猜的模样,还几乎让他以为他们相互喜欢着呢!
“那你去吧!”
待欧阳樊欢天喜地的离开之后,唐老爷才缓缓起身往大厅走去。
一进大厅,唐老爷就见到一位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坐在厅里,由衣着看来,像是一般平民百姓。
“这位公子,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今日所为何事而来?”唐老爷坐上舒适的太师椅,捻着须客气的问道。
“在下姓龚,名镇南,江南扬州人氏。”这名年轻人倒也温文客气。
“江南扬州?真巧,跟老夫还是同乡,真是有缘哪。”唐老爷自从二十多年前离开扬州之后,就不曾再回去过了,今日偶遇同乡,不免心头大喜。
“不瞒唐老爷,我今日登门,是想前来要回我龚家的‘东西’!”这名自称龚镇南的男子,也不多说废话,就直接表明来意。
“东西?”唐老爷愣了好一下。“我与龚公子素不相识,不知我唐家欠你何物?”他拱起手,客气的问道。
“相信唐老爷不会忘记约莫三十年前,在扬州那场大水灾中,你捡到了什么东西吧?”龚镇南眯起了一双凌厉的眼,阴冷的说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唐老爷震惊的瞠大了眼,身子也不禁震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因为那块金子原是我龚家之物,只因那场水灾给冲得不知去向,原以为是长埋地底,或流进大洋里,没想到自我一年前搬到曲水县来之后,听镇民提起这件传奇,推算各种巧合之下,我笃定你拿走的那块金子是我龚家之物。”龚镇南愤恨的指控道,一双带着恨意的眼眸也紧盯着他。“就因为你一时的贪念,害我龚家落魄流落为乞丐,母亲因为长期贫饥交迫含怒而死,父亲也因罹患怪病没钱投医而病死;而你,一个穷小子却侵占了我龚家的财产,住起了豪华的大宅、家仆成群,穿着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你可知道过去二十几年来,我过的是什么生活?”
“我……我没有想到金子是有人遗失的,我以为那是老天爷给我的。”忠厚的唐老爷被他这番话说得心头满是罪恶感。
那时才二十出头的他单纯得近乎憨傻,一捡到那么大一块的金子,直觉就是以为老天爷可怜他无亲无故,特别赐给他的,哪会想到是因为水灾从他处冲来的?!
“老天爷赐给你的?唐老爷,你以为我还是三岁孩童吗?这分明是你的脱罪之词,捡到金子你不但没有设法物归原主,甚至还将之占为己有,你这样的行为与小偷何异?”龚镇南咄咄逼人的声势让唐老爷几乎无法招架。“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恐怕大名鼎鼎的唐老爷将在一夕之间,变成道天下人所不齿的宵小之辈。”他的眼中隐约闪着威胁。
“真的很对不住,当时我确实没有想那么多,才会害得你……”唐老爷抬头瞥见龚镇南谴责的目光,“家破人亡”四个字也蓦然哽在喉头。
贫穷的滋味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打从他一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爹,母亲含辛茹苦的将他拉拔大,最后却不堪长期的操劳也病死了。
此刻龚镇南那种一无所有的无奈与悲哀他懂!
对于他一手造成的悲剧与不幸,唐老爷深感歉疚,他打算用剩余的下半辈子好好来补偿他们。
“我会补偿你的。”唐老爷红着眼眶,急急的说道。
“补偿?你以为区区几两银子,就可唤回我们原本幸福和乐的一家人吗?如今我爹、娘都已经死了,我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儿,你说!你要用什么来补偿?”龚镇南激动的抓起唐老爷的前襟,使劲的摇晃着。
“你……你别激动,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也知道再多的银两也无法补偿你们损失的万分之一,但是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让你衣食无缺,也愿意将我的家产分一半给你。”
“你要将一半的家产分给我?”龚镇南闻言,倏然顿住了。
“是的,这一半家产已经远超过当年那块金子数百倍的价值,希望能略尽一点补偿的心意。”
“我是不希罕你那些不义之财,不过,为了给你一点惩罚,也顺便替我爹娘讨回一个公道,我决定收下你的一半家产。”龚镇南冷冷的哼道。
“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唐老爷感激得几乎老泪纵横。
“爹!我告诉你……”就在此时,唐宓突然自内堂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一见她爹有客人,随即住了口。
“唐老爷,这位是……”龚镇南一见美丽的唐宓,双眼倏然一亮。
“喔,我来为你引见。这位是小女,单名宓字,今年十八岁。”唐老爷热络的为龚镇南介绍道。“宓儿,来见过龚公子。”
唐宓第一眼见到这名男子,就有种说不出的反感,总觉得他那双眼睛过于深沉,而且他净往自己身上瞧的目光,也教人浑身不舒服。
“龚公子!”唐宓不甚热络的随便招呼一声,就径自别开头望向他处,理也不理他。
“宓儿,瞧你这是什么态度!”唐老爷儿女儿态度如此傲慢,不禁恼怒起来。
唐宓一言不发的噘起小嘴,倔强的和唐老爷对峙好半晌,遽然就转身往堂内跑。
“宓儿,你这丫头……”唐老爷望着女儿飞奔而去的身影,简直是又气又无奈。“龚公子,让你笑话了,宓儿这孩子都被我给宠坏了。”他有些羞愧的频频歉道。
“不,唐老爷,令嫒这么标致,我怎么忍心责怪她呢!”龚镇南虚伪的一笑。
“那就好。”唐老爷终于释怀的露出笑容。
“唐老爷,在下若提出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您可愿意?”沉吟了许久,龚镇南终于开口请求道。
“请说!只要是老夫办得到,绝不推辞。”唐老爷不疑有他。
“在下已年届三十,奈何家境贫寒尚未娶妻,方才见到令嫒,我便心生倾慕,不知唐老爷是否愿意将令嫒许配给我?”龚镇南这番话说来算是请求,却更像是威胁。
“这……”虽然亏欠了龚镇南一家,但是唐老爷怎么样也不忍心拿女儿的幸福开玩笑。“龚公子,不瞒您说,小女自小一向任性,个性又顽劣,若将小女许给您,恐怕会闹得龚公子家中鸡犬难安哪!况且我也曾允诺婚姻大事由她自个儿作主,老夫绝不干涉,此事……恐怕老夫无法答应。”唐老爷考虑再三,还是婉拒了。
“你……”一抹怒气蓦然自龚镇南眼底一闪而逝,然而他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神色。“唐老爷,我已即将步入而立之年,却还没有娶妻,这归咎起来,全是因为你所造成的,方才唐老爷一再声称要好好补偿在下,难道这就是您所说的诚意吗?”
“这……”唐老爷顿时语塞了。
“在下素闻唐老爷乐善好施、崇信尚义,相信在情与理的权衡之间,必能做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决定。”龚镇南见唐老爷犹豫的神色,随即又下了帖猛药。
“龚公子……”龚镇南的话像支铁槌,重重击上唐老爷的心坎。在情与义之间,倒是教唐老爷进退维谷、难以抉择了。
虽然他只有这么个女儿,而且他的夫人在临终前也特别嘱咐他,要他好好照顾宓儿,尤其是婚姻大事更不可自作主张替她决定,必先征许女儿的同意才行。
但是,他年轻时无心犯下的一个错误,却导致一个和乐家庭就此家破人亡,他身上背负的不只是两条人命,而是对这个无心之过更深的歉疚。
也许将宓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有违他对夫人临终前的承诺,但是如今在情非得已之下,相信夫人在天之灵一定能谅解的。
“我答应!”唐老爷沉重的点点头。
“唐老爷果然是深明大义,实在教龚某深感佩服!”龚镇南嘴边不禁浮起一丝狡狯的笑意。“我相信唐老爷为人必是一言九鼎,但是为了以防意外,咱们还是先立下字据,以免将来事有生变。”相信有了这张金牌,那刁蛮的丫头绝不敢不听从。
“唐仁,取纸笔来。”唐老爷沉重的朝身旁的大总管吩咐道。
就这样,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一张契约、短短几行字,就此决定唐宓的未来。
“芸儿,我有了。”
一天晚上临就寝之际,芸儿正给唐宓铺被褥,就听见唐宓在背后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有什么了?”芸儿正将枕头拍软,不以为意的顺口问道。
“有欧阳樊的孩子了。”
唐宓的话果然立刻让芸儿停下手边的动作,一脸震惊地转过身来。
“你……你是说……”芸儿看着唐宓的肚子,吓得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的天葵已经迟了两个月了。”桌前的唐宓一脸平静,不知是悲抑喜。
“说不定……是……是没睡好、精神太紧张、吃不好,不是有了……那个……孩子了……”芸儿七嘴八舌的拼命想安抚唐通。
“芸儿,我们都别再骗自己了,你明知道我天天吃得好、睡得饱,心情还好得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唐宓就是有种直觉,自己已怀了欧阳樊的孩子。
虽然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她的确是又惊又慌,在妾身未明的情况下,她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怀有身孕,而且孩子的父亲爱的还是别人,怎么说她都不该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一向乐观的唐宓看着近来对她日益温柔深情的欧阳樊,心底不免还存着些许的希望。
或许,在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欧阳樊对她会有些许的感情也说不定啊?
眼看着肚子渐渐隆起,恐怕也瞒不了多久了,况且她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一个名分,她得姑且一试才行!
“小姐,你打算怎么办?”芸儿一脸忧虑的表情,好像有孩子的人是她似的。
“我想告诉欧阳樊。”为今之计,恐怕也只有坦白了。
“告诉欧阳公子?那怎么成?他喜欢的是唐家小姐,而你是宓儿耶!”芸儿惊慌的嚷嚷起来。“我是宓儿,但也是名副其实的唐家小姐啊!”唐宓此刻不免开始怀疑,这个骗局能侥幸瞒这么久,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虽然我编造了个这么大的谎言,让欧阳樊信以为真,并且远从千里而来,但是真相终究还是有大白的一天,倘若今日我不说,他日也必会有揭穿的一天的,而现在是该让事情做个了结的时候了。”
“小姐……”虽然芸儿很是佩服小姐破釜沉舟的决心,但是,她实在是替小姐担心哪!
“去吧,替我把欧阳樊叫来。”唐宓虽然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欧阳樊发现真相后的反应,但是,如今不得已之下,也只有硬着头皮了。
“小姐,我们可以用各种借口把欧阳公子赶走啊……要不然……”
“芸儿!”唐宓温和而坚定的打断她的话,眼中写着芸儿从未见过的决心。
“我去就是了。”芸儿终究还是垮着肩,衔命而去。
不多时,就见芸儿带着欧阳樊出现在门口。
“宓儿,我将欧阳公子带来了。”芸儿怯懦得连头也不敢抬,便匆匆准备藉机逃开。“你们慢慢谈,我先出去了。”
唐宓还来不及反应,芸儿已经火烧屁股似的带上门离开了。
“宓儿,听芸儿说你有事找我?”
“嗯,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唐宓低着头,心底亦是千头万绪。
“真巧,我也有事要告诉你。”他再也不能等了!今天他一定要向宓儿表白他的心意,并且恳求唐老爷将宓儿嫁给他。“你先说好了。”他凝望宓儿,无限深情的笑着。
真不愧是君子,连说话都力行谦让,只是她唐宓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与他白首偕老?
“好吧!”她要说的话,肯定比他的重要多了,深吸了一口气,唐宓豁出去似的蓦然抬起头。“其实我就是……”
“小姐!”突然间,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芸儿紧跟着冲了进来。“老爷说有重要的事,要你马上到书房一趟。”芸儿气喘吁吁的传达着使命。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稍后再谈?你先出去,我待会再去。”唐宓不耐的蹙起眉头,气芸儿打乱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老爷说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你‘马上’去。”芸儿不安的瞥了眼一旁的欧阳樊,慎重中隐隐透露着些许的不寻常。
唐宓狐疑的看着芸儿好半晌,终于还是决定先去摆平另一个小麻烦。
“阿樊,我看这件事晚一点再说吧!老爷可能有重要的事找我,我得先到书房去一趟。”唐宓转头朝欧阳樊致歉道。
“宓儿,没关系,你尽管去吧!来日方长,这些事以后再谈也不迟,你还是先去见老爷要紧。”欧阳樊体贴的一笑。
唐宓随着芸儿走出房门之际,一股莫名的心慌促使她不禁回头望了欧阳樊一眼,那抹始终温文保情的笑容,却依然安抚不了她的心。
她的心怎么会这么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什么?!跟龚镇南成亲?”唐宓遽然站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爹要你在下个月初一嫁给龚镇南。”唐老爷沉重的说道。
“我不要!”唐宓大吼道。“我不认识他,更不喜欢他,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你怎能随随便便就将我嫁给一个陌生人?”唐宓连做梦也料想不到,她爹竟要将她嫁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宓儿,你听爹说,爹年轻的时候,有一年……”唐老爷耐着性子,开始说起了当年的往事。“……谁知道那块金子不是老天爷赏给爹的而是龚家掉的,因为爹一时的糊涂,害得龚家家破人亡。爹也不想这么贸然就将你嫁给别人,只是爹有愧于龚家,实在不得不委屈你为爹赎罪了。”内心的愧疚与对女儿的不舍,让唐老爷一下子突然老了许多。
“你对不起龚家,你可以给他银子、房子,甚至爱拨给他几间盐行店铺都行,你怎么可以把女儿当成赔礼?”唐宓跺着小脚,气得忍不住哭了。
她宁愿穷得一文不名,也不要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爹方才不是已经将事情都跟你说了,他要爹的一半财产还有你,爹实在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啊!”唐老爷在劝说未果之下,不禁有些恼了。
“我不要!我肚子里已经……已经……”冲动之下,唐宓差点将她已怀有身孕之事说出,然而她看着一旁拼命朝她使眼色的芸儿,还是及时住口,她摸着下腹,负气的转身背对着唐老爷。
“已经有什么了?”唐老爷狐疑的皱起了眉头。
“没……没事!”唐宓终究还是没有说出秘密。“反正我绝不嫁给那小子,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他长得狡狯阴险……”
“住口!我不许你这么批评龚公子。”唐老爷愤怒的喝斥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这件事爹已经决定,没有你置喙的余地了。”说罢一甩衣袖,便含怒而去。
“爹!爹……”唐宓又急又气的追着她爹的身后,想说服他打消念头。
“小姐!你别跑啊,你现在的身子可千万跑不得。”紧随而来的是心惊胆战的芸儿。
“芸儿,我该怎么办?我怎能嫁给龚镇南?”唐宓倏然回头,不知所措的抓着芸儿问道。
她看得出来她爹这次绝对是认真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叫龚镇南的人昨天莫名其妙住进府中,先是分走老爷一半的财产,接着又说要娶你,我看他一定是有阴谋。”芸儿笃定的猜测道。
“我才不管他有没有阴谋,只要能不嫁他,就算是将我唐家所有的财产全送给他,我也不在意!”唐宓一点也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小姐,那恐怕很难耶!我看老爷这次是铁了心了,更何况咱们唐家欠龚家那么多。”芸儿一筹莫展的摇摇头。
“我要去找欧阳樊帮忙想办法去。”唐宓说着就想往外冲。
“小姐!”芸儿一惊,急忙拉住早已慌了分寸的唐宓。“你现在是宓儿,你怎么能就这样去跟欧阳公子说嘛!”
“对啊!”唐宓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不禁恍然大悟。“那我去约欧阳樊今晚见面。”说罢便往外跑。
唐宓相信,一心爱慕着唐家小姐的欧阳樊,一定会替她想出一个好办法来的!
只要她能安然度过这次的逼婚危机,她定会好好将事实告诉欧阳樊……即使最终的结果是注定分离!
“我家小姐有要事相商。”唐宓来到欧阳樊工作的后花园,便匆匆丢下一句。
“宓儿,其实我……”欧阳樊呆了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就这么说定了,今晚老地方,可千万别迟到了。”唐宓没有心思再与他多谈,挥挥手便匆匆离去,留下欧阳樊若有所思的望着宓儿离去的背影发怔。
隆冬的夜幕降临得特别早,草草吃完了饭,欧阳樊心不在焉的回到房里,就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出神,直到一轮月芽悄悄的升上了天际,才提醒他约定的时刻就快到了。
多么讽刺啊!
以往日夜盼望的就是夜晚亥时,与唐家小姐相约时刻的到来,没想到如今当他看清自己内心真正的感情,这样的感觉却全然走味,只剩负担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后花园,只见唐家小姐早已到达,他轻叹了口气,决定趁今晚将事情说清楚。
“欧阳公子,你来啦!”唐家小姐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热切与期待,只可惜他全然无一丝喜悦。
“唐小姐,不知你今晚找在下前来,所为何事?”欧阳樊仍是一派有礼的气度。
“欧阳公子,求你帮我想想办法,我爹要把我嫁给龚镇南了!”唐家小姐忘情的拉着他的手,急急的央求道。
“这……”欧阳樊为难的蹙起了眉头,不知该怎么对她说明他爱的不是她。
“欧阳公子,或许你可以向我爹提亲,说你喜欢我,这样我爹就不会勉强我了……”唐家小姐仍覆着薄纱的脸,只能从一双写满恐慌的眼眸中看出心慌与焦急。
他打从心里同情唐家小姐,只是,眼前的他无法对她做出承诺,只因他真心喜欢的人是宓儿,而不是她!
“我可以试着去帮你求唐世伯收回成命,但是,请恕我无法向他提亲。”欧阳樊遗的摇着头道。
“为什么?”唐宓望着欧阳樊一半隐藏在黑暗中的脸,顿时傻住了。“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不但为我千里而来,甚至愿意委身为奴……”
“当我从柳州来到曲水县,隐姓埋名进入唐府为奴的时候,我是一心以为深深喜欢着唐小姐,但是,在这几个月里面,我终于发现我所喜欢的不过是一个完美的幻象罢了!那是迷恋,不是爱!”欧阳樊还是决定不说出爱上宓儿的事实来,以免让唐家小姐对她心存芥蒂。
“可……可是……”听闻欧阳樊并不爱唐家小姐的消息,唐宓是该高兴,可是此刻情况不同,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要是连一向对唐家小姐痴迷爱慕的欧阳樊也不能帮她,她该怎么办?
“唐小姐,我会试着说服令尊,但是请原谅目前我的身份只是一个下人,无法干涉令尊的决定,也无法给你太多的帮助,只能尽我所能而已。”欧阳樊不敢把握自己能否说服得了唐世伯。
“那我该怎么办?”唐宓慌了,她低下头望着随风飘扬的裙摆,不敢相信顿时她就这么孤立无援了。
看着唐家小姐无助又茫然的神情,欧阳樊竟莫名觉得好生不舍,那种感觉就像见到宓儿心情沮丧时一样。
不!唐家小姐跟宓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他怎么至今还会让那种模糊不清的感觉给搅乱了心绪呢?!
趁着这次机会他已将事情做了交代与了结,就更该将这种混淆的情绪理清,并彻底从心中剔除。
走了几步的欧阳樊,忍不住回头望了伫立湖边的落寞身影一眼,刻意忽略心中蓦然升起的一丝抽痛,绝然的转身离去。
悄悄地离开,该是结束这场错误最好的办法吧!
唐宓心事重重的低着头自东厢房出来,方走过小花园边,就被身后蓦然伸出的一双大手给环住。
定又是欧阳樊那双总爱乘机偷袭的手!
“阿樊,你别……”唐宓虽然是满心苦恼,却仍忍不住娇羞的回头,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期中欧阳樊那张充满笑意的俊脸,而是龚镇南那张令她反感的邪佞脸孔。
“娘子!”龚镇南亲热的喊着。
“谁是你娘子,你少在那里痴人说梦了。”唐宓不屑的冷嗤道。
没想到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从那天起不但大摇大摆的在府中住了下来,而且行为举止狂妄嚣张,还老是喜欢暗地里偷袭她,简直教她反感到了极点。
“唐小姐,这门亲事可是你爹亲自许下的,你别忘了当年你爹为了一笔不义之财害我家破人亡,难道你不该为你爹所犯下的罪孽赎过吗?”龚镇南一脸胜算在握的笑着。
“你别做梦了!我不会嫁给你的,你如果当真要娶的话,就叫我爹嫁给你好了。”唐宓嫌恶的挣扎着,要不是顾及她肚里已经有了胎儿,她铁定赏他一顿花拳锈腿。
“你和唐家的一半家产即将属于我龚镇南,这是你爹欠我的,你再怎么反抗也没用,反正你迟早是我的人了,就给我亲一下嘛。”龚镇南得意的笑着,随即便想将嘴凑到唐宓的脸上。
“快放开我!否则要给我爹撞见,他一定会把你赶出唐家大门……”唐宓左右闪躲着他的侵袭,厉声的警告道。
“你爹?哈哈……现在就算我脱光你的衣裳,将你按到地上快活一场,他恐怕连气也不敢吭一声啊!”龚镇南气焰嚣张的撂下诳语。“我看你还是乖乖的听话,赶紧讨老子开心要紧。”说着便强行想吻唐宓的唇。
龚镇南浓重的气息喷到唐宓的脸上,让近来对味道相当敏感的她蓦然反胃,直想作呕起来,而无暇去挡开他的侵犯。
就在这危急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掌倏地将唐宓拉出龚镇南的怀里。
“龚公子!请自重。”
“是谁敢坏我好事……”龚镇南定睛看清来人后,露出轻蔑的大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狗奴才。”
“龚公子!虽然你是我家老爷的座上贵宾,但你若要这样轻薄宓儿,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欧阳樊冷着脸警告道。
“臭小子!你区区一个奴才竟敢这么跟本大爷说话,你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别仗着自己是唐老爷跟前的红人,就这么嚣张,我马上就要跟唐小姐成亲了,他日我一旦变成你的主子,准让你吃不完兜着走!”龚镇南一脸凶恶的威胁道。
“龚公子要跟唐家小姐成亲,小的在此恭喜你,只是你已有婚配在身,非但不检点行为,还如此非礼丫环,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欧阳樊以身护住宓儿,毫不畏惧的说道。
“阿樊……”见欧阳樊不经意拆穿了她的谎言,唐宓急忙想阻止他已来不及了。
“宓儿,你别怕!相信老爷会为你主持公道。”欧阳樊转头给了宓儿一个安慰的笑容,要她别担心。
“丫环?哈哈哈……”龚镇南闻言看看两人愣了好一下,蓦然仰头大笑。“狗奴才!你少给我装蒜了,难道你不知道,你口口声声叫得亲密的宓儿,就是唐家顶顶的千金小姐唐宓吗?你攀上唐小姐不就奢想着打唐家庞大家产的主意,这会儿还装出一副不认得唐家小姐的表情,不嫌矫情吗?”龚镇南扯出嘲讽的笑容。
“唐小姐?”欧阳樊写满怀疑的双眸倏然扫向宓儿。
“阿樊!你听我解释……”唐宓着急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欧阳樊,想上前解释。
原来……宓儿那张与唐家小姐同样甜美的红唇,以及在暖池见到宓儿肌肤上与唐家小姐身上相同的殷红印子,早已露出了破绽,只怪他没及时察觉。
“用不着解释了,‘唐大小姐’,希望这段时间来你把我欧阳樊耍得团团转,玩得还尽兴。”欧阳樊吐出来的话字字如冰,嘴角那抹嘲讽的笑让唐宓的心忍不住阵阵抽痛。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唐宓拼命摇着头,想替自己说句话,奈何眼底的泪水像是决堤似的,拼命掉个不停。
欧阳樊森冷的表情让她觉得遥远又陌生,好像她只是个擦身而过的陌生人。
“过几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小的在此先恭喜你了。”欧阳樊嘴上说着,眼底却冷若冰霜,毫无一丝温度,几乎划破她的心。
“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想戏弄你,只是……情况……情况变了……”唐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认为我还会傻得相信你说的话吗?”欧阳樊嘲讽的扯扯嘴角。
“阿樊,求你听我说,我真的曾经试着想告诉你真相,绝非有意一直瞒骗你。”
欧阳樊冷冷的瞥了两人最后一眼,随即一言不发的绝然离去。
唐宓所有的感觉像是蓦然自身体被抽离似的,浑身泛着虚冷,脚一软,她终于痛哭失声的跌坐在地。
完了!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公开真相,也想不到当真相大白的一天,竟也让她失去一切!
“娘子,你用不着跟这种下人解释什么,反正你很快就要——”龚镇南自以为体贴的上前来安慰道。
“你滚!滚得远远的。”唐宓痛彻心肺的吼道。
她恨龚镇南!自从他来到唐家以后,所有的一切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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