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与杏花两人在门口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坐在绣架前低头绣花的阮玉菁突然开口了。
“干什么?要有什么不能让人听的秘密想说,就到外面说去!”她没有抬头,嗓音倒是拔尖了些。“当着人前咬耳朵,一点礼貌都没有,哼!”
一听到阮玉菁的确话,阿鸾及杏花两人连忙站直了身子,分了开来。
杏花快手按住正欲开口的阿鸾,抢先出声道:“下工的时候到了,大家都休息吧!天快黑了,回家吧!”
阮玉菁绣好最后一针,收尾后,她边收拾针线边道:“笑死人了,你是哪根葱哪颗蒜啊?这里有你指挥的分吗?我堂堂一个领房还得听你使唤?要不要下工由得你管吗?”
杏花不敢出声反驳,但阿鸾可没顾忌,“人家不过是个小小的绣娘,可没胆子招惹你,杏花是在跟媛媛还有福姊说话,谁说你应声儿了?”
阮玉菁将针线盘打横一递,在她身旁的柯素莉马上就接了过去。
“哎唷!咱们绣坊里最能干的阿鸾姑娘回来啦?也不知道一整个下午是到哪儿去了,现在才进来,竟然还有脸大声说话?”
阮玉菁自己没本事,却又对阿鸾在绣坊里受到重视而眼红不已,好不容易逮到一向照规矩做事的阿鸾莫名消失一整个下午,她还不抓紧机会修理阿鸾吗?
阿鸾在阮玉菁华话声落下时,嗤笑了两声,“我到哪去你管不着,再说,一天到晚迟到早退、偷班摸鱼的人,有什么资格问我这种话?你自己可以成天打混,别人就不成?你不检讨自己还有脸说别人?”
虽然阿鸾说的是事实,但阮玉菁却恼羞成怒地翻了脸,“你!”
柯素莉见阮玉菁气白了脸,连忙出声替她说话。
“徐巧鸾!你自己也没坐正,又凭什么说人家歪呀?如果你真要这样说玉菁姊,你自己就要有本事别让人拿到错处呀!你说玉菁姊打混摸鱼,那你今天一下午去哪儿了?你倒是给交代清楚呀!”
刘小倩及柯家姊妹走到阮玉菁身后,仿佛在替阮玉菁撑腰。
这一呛声,反而让阿鸾说不出话来了。
都怪凤霖不好,将她拖进房里去胡闹,现在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却害得她让人堵住了嘴,连话都不敢回了!
阿鸾再一次在心里骂起凤霖来了。
“哼!怎么不吭声啦?交代不出来了是吧?”见阿鸾张嘴老半天,却连半个字都没有说出口,阮玉菁头抬得可高了,睨着阿鸾挑衅地说道。
“跟我要交代?你怎么不把你每天去干什么交代给大家听?你先说啊!你如果交代得出来,我徐巧鸾就跟进!”
阿鸾怎堪阮玉菁挑衅?她手一叉腰就豁出去了,如果阮玉菁真有脸说,那她也拚了脸不要跟她扛上了!
一时之间,场面紧绷了起来。
这次出来打圆场的还是福姊,“好了,好了,都要下工了,这会儿还有什么好吵的?”
福姊安抚地看了阿鸾一眼,要她忍忍,别生事,接着转头扬着笑脸朝阮玉菁陪笑道:“阿鸾是去库房找线去了,不是去偷懒,玉菁,你别误会她了。”
“哼!如果真是为了公事,那她为什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拿公事当理由,以为我会相信吗?”阮玉菁才不相信福姊的话呢!
“大家都相处好些年了,阿鸾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也清楚,她不是那种人……”
说到一半,见阮玉菁怒目相视,变了脸色,福姊连忙止住了口,却已是来不及了。
“那种人?哪种人?你话里说的那种人指的是谁?”阮玉菁像要吃人似地瞪大了眼质问福姊。
见阮玉菁对福姊态度凶恶,阿鸾忍不住还是开口了,“你这么敏感做什么?福姊又没指名道姓,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你们以为我听不出来吗?她话中指的那种人明明就是在说我!”阮玉菁指着福姊怒斥。
闻言,阿鸾掩嘴狂笑,“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人家没指名道姓,你倒是自己承认了,哈哈!看来,你自己很清楚你是哪种人嘛!”
“徐巧鸾!”阮玉菁气得浑身发抖。
“哈哈哈……”
福姊眼见两人吵得越来越火爆,连忙朝杏花扬了扬手,要她将阿鸾拉到后面去,别让她们继续斗下去了。
杏花收到了暗示,手一扯,就拉着阿鸾的手腕,“走,咱们到后面去,走啦!走啦!”硬拖着笑得花枝乱颤的阿鸾走到绣房后方去了。
等阿鸾被带开以后,福姊硬是挤出笑容,走近脸色铁青的阮玉菁面前。
“阿鸾那张嘴本来就厉害,你别多想,你今天也辛苦了,别在这儿耗着了,快回去休息吧!你们也是,天色暗了,姑娘家别太晚回去,都回去吧!这儿我来收拾得了。”
“本来就是你们该收拾,难不成我会替你们收拾吗?”阮玉菁斜眼看着福姊,口气非常不好,气她替阿鸾圆事。
亏得福姊沉得住气,就算心里生气,但脸上也没表现出来。
她当作没听到阮玉菁态度不善的话,用手轻轻推了推她们,要她们动脚朝外走,“好,我会收,不会劳烦你……你们都回去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任阮玉菁再想发脾气,面对着福姊一张笑脸,阮玉菁总算还是给福姊面子,没再继续找麻烦。
顺着福姊给她搭的台阶而下,阮玉菁这才领着柯家姊妹及刘小倩离开绣房,这一仗,她又败给了阿鸾。
看着阮玉菁等人全都走远了,福姊才将门合起。
“你呀!向来不懂见好就收,总要弄得场面收拾不了,你才高兴是吧?”
“那是她自找的,她要是没做那些溜班偷懒的事,还怕人家说吗?咱们又没指名道姓的,她干嘛自己要承认?”阿鸾才不觉得自己有错呢!“没做贼,还怕人家喊捉贼吗?”
“你喔……”福姊用手拧了下阿鸾的脸颊,“这张嘴真是厉害,谁都说不过你,难怪刁蛮的阮玉菁老被你气得跳脚。”
“我气她?怎不说她说我生气呀?”阿鸾才不服气呢!“每天看到她,我就忍不住上火,不管她讲什么话、做什么事,我没一样看得顺眼的,她真的很讨厌耶!”
“别理会她,装作没看见不就得了?”福姊拉过一张绣凳坐在阿鸾身边,“别一天到晚为了她生气,你就算再生气,对她来说又不疼不痒的,气多了,是伤你的身子。”
杏花及媛媛也跟着过来,自己找位子坐下了。
“她气我,我也不会让她好过呀!对她,我一向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让我不痛快,我绝对也让她心里不好受。”阿鸾嘟着嘴说道:“有气我可忍不下,如果不发泄出来,我怕我会发疯。”
“阿鸾姊,你回家后问问你娘,她在怀你的时候都吃些什么好不好?”媛媛话一出口,阿鸾等人全转过头来看着她。
杏花开口问出大家心里的疑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问了好记下来呀!”媛媛眨巴着大眼,可爱地歪着头。
“记下来干嘛?”这句还是杏花问的。
“哎唷!记下来了,等将来咱们怀上娃娃的时候,就要留心别吃那些东西呀!要不然,如果生了个像阿鸾姊这样爱惹是生非的坏脾气娃娃,咱们不就要多操份心了吗?”
媛媛老实地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一说完,福姊及杏花不客气地笑了出来,“真有你的,才说阿鸾的嘴巴厉害,我看你也没差到哪儿去,连这种损人的话都说得如此高明,嘻嘻……”
阿鸾也笑咧了嘴,没好气地赏了媛媛头上一记爆栗,“臭丫头!拐着弯来损我,看我不拧烂你的小嘴。”
“哎呀!福姊、杏花姊救我呀……”媛媛东躲西躲就是躲不开阿鸾的手,又笑又叫地开始求援。
玩闹了半晌,她们才气喘吁吁地静了下来。
“你们老说我脾气坏,难道你们都不会生气吗?真的看得入眼阮玉菁讨厌的言行?”阿鸾重拾话题,朝坐在眼前的三人问道。
“当然会生气呀!”福姊还是笑得温温柔柔的,“不过气归气,一会儿也就没事了,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呀!”
“是呀!真要我发脾气,我还不知道怎么发呢!我反倒还佩服你呢!生气的时候还能理性地想出骂人回嘴的话,要是换成我,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再说,大家都在同个地方工作,几乎天天要见面,闹僵了,不是大家都不自在吗?”
杏花说的话,不只是媛媛在一旁附和地点头,连福姊也赞许地看着杏花,跟着接话。
“没错!不得罪人才能生存,像你,图得一时心里痛快,但难保没有种下祸根。”
“祸根?”不过是斗嘴吵架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福姊看着阿鸾脸上的不解,“你从没想过得罪阮玉菁的后果吗?难不成你真是凭着一股傻气跟她斗?”
“那倒也不尽然,我知道管事看重我的能力,所以我才不怕得罪阮玉菁她爹,而且,我们姑娘之间的事,她爹真的会插手吗?他不会无聊到这个地步吧?”阿鸾摇了摇头,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福姊在阿鸾面前都快叹光她一辈子该叹的气了。“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也亏得你有本事能替咱们绣坊挣钱,否则我看你早就被阮玉菁她爹公报私仇地找理由赶出绣坊了。”
“他敢?靠自己的特权把女儿弄进绣坊里就算了,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材料他不知道吗?父女俩一样不知分寸,他凭什么对我公报私仇?”
阿鸾就是看不惯阮家父女操弄特权的手段,而且就算阮顺方真想动她,他现在也没有那个本事了,要比靠山就来比,谁怕谁呀!
“是呀!只要你还有利用价值,对绣坊还有贡献,他确实是会有些考量及顾虑,可是你也别真当他是纸糊的老虎,真要惹毛他,以他的大总管身分,如果他偏要治你,你还是拿他没辙的,到时候吃亏的会是谁?不还是你自己吗?”
福姊说的都没错,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需要她担心了。
毕竟凤霖是主子,而她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
就算阮顺方是大总管又能拿她如何?一个奴才能管到主子头上,得罪主子的人吗?
察觉自己竟然有了这番小人心思,阿鸾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人,可能个个天生都有劣根性,就连她,竟然也会在得到了凤霖这个依靠之后,心里起了仗势之心。
天呀!她可千万不可放纵自己,成了她以往最看不起的人呀!
阿鸾在心里告诫自己,绝不可以成为阮玉菁那种人,同时扬起了笑容,向真心为她着想和关心她的福姊等人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克制自己的冲动,可以了吧?你们不要为我担心了!”
“你现在冷静下来了,会说这种让咱们放心的话来哄咱们,等下次你又被阮玉菁惹生气的时候,你要真能做到你现在说的,那才算是真的懂得克制了呢!”杏花取笑着阿鸾。
以她对阿鸾的了解,还会不清楚她的脾性吗?
只怕她现在说的好听,可到时候被惹火了,肯定会把现在说的话全都给忘了。
“人家尽量嘛!而且,只要她不来惹我,我也没那个闲工夫去找她碴呀!自己的活都忙不过来了……”阿鸾俏皮地皱了皱鼻子,难得表现出可爱的一面。
她这一句话,反倒提醒了福姊。
一向最重视工作、从不偷懒的阿鸾,竟然会一整个下午没进绣房,这真是太奇怪了。
“对了,你今天下午是怎么了?到哪去了?”
福姊一问,顿时让阿鸾又不自在了起来,她硬扯出笑容,“就是到库房去了呀!我……我还能上哪儿去?”
“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库房?”
“是……是呀!我刚刚跟杏花说过了,是因为我贪看绣件,所以才会忘……忘了时间,哎呀!难不成你们还以为我跑出去玩了?我又不是阮玉菁那个讨厌鬼……”
不擅说谎的阿鸾,只敢挑捡部分的事实来说,可说到最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交代她的去处,于是赖皮地嚷嚷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反应这么大干嘛?你当然不可能跟阮玉菁一样,我们是担心你出事了,所以才会这样问的,没事就好了。”
福姊一听阿鸾想偏了,生怕她误会了她们的关心,于是连忙安抚她两句,然后将话题转开。“对了,听说库房里放的全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你今天进去看到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们?”
“是不是价值连城我不懂,但是那些个漂亮的绣件,在我眼里比万两黄金还要来得贵重多了。”
阿鸾想起那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精美绣件,眼睛都亮了起来,脸上添满了向往雀跃的神采。
“真的?连你这个有名的绣手都如此夸赞,那一定很美很美了?有些什么花色,你形容给我们听听!”媛媛看着阿鸾脸上的神采,对阿鸾能获准进入库房羡慕不已。
“是呀!你应该能看得出针法及配色技巧,将来你可要教给咱们,好让咱们的手艺更进一步。”福姊及杏花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同样的话来,两人说完后对看了一眼,然后才看向阿鸾。
不亏是与她私交最好的同伴,大家都有着一颗永不倦怠的上进心。
阿鸾满心欢喜地朝她们点了点头,“那当然,我学会的东西,哪一样不愿意告诉你们了?将来我们一定要更努力、更用心绣出好的作品。”
凤霖趁着绣娘们到膳房用膳时,摸进绣房里来。
刚进门,就堵住了正要出门去用膳的阿鸾。
连口都没开,他就拉着她,将她旋身推向离他们最近的一张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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