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是万年不变的真理!
从小到大,九金自认为做每件事之前都有过很详细地规划,结果吧,现实总会超出她所能掌控的范围。
就比如今天,她本来是真的只想悄无声息地回到段府,然后把小金库给带走。小金库的数量有点庞大,最好的方法其实是分批把这些金银塞出狗洞,让红扁接应。但是九金思来想去,这么辛苦存出来的财富是绝对不能交给别人保管的,于是很费力地拖了个大箱子,慢慢地朝着狗洞磨叽。
好不容易,总算是顺利连人带箱子地钻出狗洞,等到把小金库装上马车后,九金才发现红扁不见了。不远处地正门口传来了喧哗声,太吵了,她听不清楚,估摸着大概是红扁一直等不到她出来,于是按照她先前吩咐地跑去段府随便闹一闹了。
不过,这是小状况,九金原本也就没想过非要带着红扁走不可,一个人多潇洒哟。虽然有点小小的对不起红扁,但是……那是曾经喂过她媚药为了个男人险些把她害死的人耶,现在不过是借助红扁引开“敌人”的注意力而已,也不算很过分的报复吧。
九金屁颠屁颠地爬上马车,虽然驾马车对她来说还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不过在折腾了些会后,马车总算是动了。速度有些慢,方向有点不受她的控制,缓缓地缓缓地朝着段府的大门口走去。这也算是小状况,反正今天段府门口车水马龙的,也未必有人会注意她,比较大的状况是,这辆马车实在慢到不行,而导致才开始闹的红扁一回眸就看见九金,一时激动就扯开嗓子嚷了起来:“阿九,你顺利出来啦!太好了!快来救我快来救我,不过就是砸了个红色轿子嘛,这个死龙套不让我走啦!”
“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九金低着头,故意不去看段府里的动静,拼命挥着手里的马鞭,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
但是那两匹马今天看来是跟她杠上了,哼着气,怎么也跑不快。
“小姐回来了,快去把小姐迎进来啊!”
眼尖又谄媚的龙套这么一吼,也就让整个事件随之失控了。
九金无奈地看着一群家丁丫鬟拥向自己,其中还有很是兴奋的落凤,殷勤地把她从马车上拽了下来,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后,激动地附在她耳边低语着:“小姐,你好聪明哟,来抢亲还知道找个人打头阵探虚实,兵法啊!这可都是兵法啊!”
“我……不是……不要碰我马车啊!”九金可怜兮兮地看着落凤,不停地甩着手臂,想挥开她的缠绕,可惜无济于事。
在一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被拉扯到了院子里,成为了在场众位宾客的关注焦点。
“呵呵,嘿嘿……”赶鸭子上架了,九金只好环顾四周傻笑着,时不时地斜眸瞪红扁。
“小姐,你怎么还穿着这种衣裳啊,赶紧回屋换衣裳呀,吉时快到了。”龙套不悦地蹙眉,打量着小姐身上那件月白色的粗布衣裳,就颜色和质地上而言,他实在无法苟同。
“哦,是这样的,我回府的时候刚好遇上红扁,就想到这种好日子应该去把师公接来一起热闹热闹的,他是你们未来姑爷啊,应该来喝未来小舅子的喜酒的。红扁,我们快走啊,没听龙套说吉时快到了么?”九金觉得这种时候重点就是要睁眼说瞎话,能溜则溜。
“小姐,这个不用你操心的,夫人早就派人去请未来姑爷了。”
“……”路都堵死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想让九金活的远不止龙套而已,还有若干看着段子七成亲,失望透顶又找不到人撒气的千金小姐,尤其突出的就是王仙鱼。所谓冤家路窄,总体来说就是现在这个状况。
“哟,这不是段府的二小姐吗?又犯傻了呀,这回不咬人了?是不是看你七哥哥成亲,恼羞成怒了,那也用不着穿着一身孝服来闹呀,多不吉利啊,人家大喜的日子,你这副活像奔丧的打扮算什么意思呀?”
尖锐刺耳又熟悉的声音,让九金很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没好气地飘了眼骚首弄姿的王仙鱼。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能因为一个那么不端庄的咸鱼千金,耽误了自己离家大计。所以,九金打算不理会她,直接拉着红扁走人。
“……小姐,你不会真是来闹事的吧?”龙套颤着声偷偷瞄了眼红扁,想到她刚才砸喜轿的行为,便开始害怕小姐冲动做傻事,这要是真傻起来场面定会失控的。今天是少爷的大日子,出了岔子他一定会被老爷夫人活活弄死的,“小姐,你得把你的傻劲憋回去呀。有什么事我们去后头慢慢说,少爷要是瞧见你犯傻,一定又要逼着你道歉了……”
“你才傻呢!当我们阿九好欺负是不是?你们凭什么这样一口一个傻子的羞辱人呀!”红扁听不下去了,顾不得拼命把她往门口拉的九金,冲着王仙鱼和龙套骂道。
龙套自然是不敢回嘴的,但王仙鱼就没那么好欺负了,“嘁,傻还不准人说了,这什么世道。是她爹娘把她生的傻,又不是我们把她骂傻的。”
“那又怎么样,你爹娘还不是把你生得那么没口德?”这回连落凤都忍不下去了。
就这样,整个喜堂吵成了一团,如龙套所料场面几乎失去了控制。九金很孤单,帮她的人也就只有落凤和红扁,看着她们俩为她吵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她忽然就觉得鼻子酸酸的。没人疼的时候有些委屈是能吞的,可一旦被人这么护着了,就会前仇旧账一股脑地涌上来。
“犯傻就犯傻!红扁,陪我一块砸了这喜堂,我要把那堆蜡烛塞到咸鱼的嘴里,看她还敢不敢一直拿我爹娘说事!”傻就傻了,九金决定了,就这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仗着傻子的身份撒野了。
“好!”红扁很亢奋,打一开始就盼着这一刻了。
紧随着,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对劲了。尽管落凤很期望能看见小姐抢亲,但是,她并不想让一切发展成暴力事件的。这种时候,能操控场面的,只有老爷和夫人了,所以身为一个精明的丫鬟,一定要懂得及时去搬救兵。
也因此,当落凤把少爷领到喜堂的时候,印入眼帘的画面实在很惨不忍睹。
子七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这绝对不是他的喜堂,是屠宰场!那些用来装点的红绸被随处丢掷,座位歪七扭八地散乱在各个角落,供客人用的喜饼糕点四处飞散。这不是最惨的,惨的是王家父女,手被红绸绑着,嘴里塞满了各种很难分辨的东西。
一些宾客们全都躲在喜堂门外,连看都不敢看九金一眼。
那丫头就像疯了般,都把喜堂糟蹋成这样了,还嫌不够,还在不停地抠着贴在门板上的那些“喜”字。
“你做什么?”反正也不想成亲了,喜堂被弄成什么样不是子七关心的,他只是见不得她把自己折腾得那么狼狈。
蓬头垢面、衣裳凌乱、疯疯癫癫……这模样活像以前时常在大街上扯着他的裤腿,硬要嫁给他的绿翘。
“……”九金被拉扯着转过身,看着面前的段子七,她颤了下,有幡然醒悟的感觉。环顾了圈喜堂,这会就连她也开始佩服自己的破坏力了,抽泣了下后,九金用空洞地目光对上子七,怔怔地说道:“我……我就随便发泄下,这就走,你继续成亲。”
“你这样要我还怎么成亲?”言下之意是,他终究还是抛不下她。
然而在九金听来全然成了另一番意思,“那我帮你把这里整理好。”
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的,还真的付出行动了。
看着九金蹲着身收拾那些先前被她弄乱的喜饼,子七脸色难看地用力拉起她,目不转睛地凝视了她好一会。不明白她到底算什么意思,真被他折磨得一点个性都没了吗?就连开口要求他不要成亲的勇气都没了?又或者,她不是没有这个勇气,而是根本不在意?
“闹够了没有?既然敢砸,还去收拾什么?要犯傻就给我犯得彻底些啊。”总之这一刻,他一点都不介意陪着她一块傻一下。
“对!我是犯傻!我就是个傻子嘛!没有一个正常男人会爱上的傻子嘛!”那天他亲口对着何静说出的那句话,一直都成了烙印在九金心底的痛,忍啊忍,忍到了今天,反正都决定要走了,她不打算再承受了,“你难道从来没发现自从死而复生后,我就只在你一个人面前才痴痴傻傻的吗?我就只对你傻而已,因为我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不会骗我,只有你是最值得相信的,结果全都是狗屁。你放心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你面前犯傻了,往后我再也不要陪你玩这种哥哥妹妹的游戏了!没爹没娘,我都撑到了现在,就算没有段府,没有了七哥哥,我一样还是唐九金!就算我是真的傻吧,那又怎么样,我活得开心就好,至少我知道我要什么!”
“你要什么?”他屏息,静静等着她的答案,以为她会像以往一样,放声大哭泣不成声地再唤他一声七哥哥。
可惜结果,他只是等来她极其冷静溢出唇间的四个字,“我要离开。”
“你又欠收拾了是不是?!没有我的允许,你要是敢离开,我一定会锯了你两条腿!”
“我会倒立!锯了腿,我就用手倒立着离开!”反正她就是走定了!
“你个死丫头,会顶嘴了是不是!龙套,去拿哑药来,灌到她连声音都发不出为止!”
“那我就撕烂你所有的新衣裳!”
“不穿更好!”方便办事。
“你……”九金语塞了,也意识到了,只要还待在他身边,她就永远别想抬起头做人。珍惜生命、远离子七,这是必须的!
“阿九,别吵了,要不我们先回道观吧……”这样僵持下去好像也不是一回事,红扁很主动地上前劝了起来。
段老爷和段夫人也总算是赶来了。
可惜场面并没有因此而缓解,混乱更没有结束,反而加剧了……
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扶着何老爷何夫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段府,连气都没缓过来,何老爷就紧握住子七的手,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进了子七手中,“小静……小静她留了封信就……就失踪了……”
偌大的喜堂再一次炸开了锅,何夫人哭哭啼啼地拉着子七,不断地呢喃着:“你要帮我们把她劝回来呀,要劝回来呀,就这一个女儿,以后怎么活呀……要劝回来呀……”
“……我会的。”看着面前那两个老人,除了这三个字,子七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段老爷和段夫人也围了过来,一堆人开始七嘴八舌地拉着子七,周遭的宾客议论纷纷,整个喜堂乱成一团。
看着眼前的画面,九金愣了很久,有那么一刹那,在走和不走之间她犹豫了,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她不想破坏这场婚姻的,更不想逼走何静的,本来她就是不应该出现在段府的人。就好像七哥哥以前形容的那样,朽木渡了一层金却永远还是朽木,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她适合待的。
她想,天下那么大,总会有那么一个地方,适合她生存,总会有的……
再迈出段府门槛的时候,九金忍不住顿了一下,想不起自己第一次踏过这个门槛时的心情了,那会她被老尼姑打晕了。那也好,记不得那时候欣喜的心情,现在也就不会觉得那么痛了。短短的一步,她跨得格外沉重,出去后就是墙里墙外两个世界了,和以前任何一次的离开都不同,这一次,她永远都收不回这一步了。
不是没有看见她离开,即使被人群簇拥着,段子七的目光还是紧锁在九金身上。可他实在分身乏术,顾不上去留下她了。他以为,她跟以前一样只是任性,跑去道观躲个几天,找几个小道姑打几场马吊,便会乖乖地回来了。
……
那会是真的这么以为的。
后来,子七才知道自己错了。他清晰地记得,那时自己生病,死丫头跑来看他,傻乎乎地跟他说掌柜答应补那个玉叶子了。结果那天,他们吵架了,不欢而散。那是她第二次丢下他就走,子七一直觉得不会再有第三次,结果,还是有了。
并且,一走,杳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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