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一脸正经的表情,哭笑不得的夏仲夜抚着额头呻吟,“老婆,你不是小孩子了,不适合太幼稚的玩法,我们玩点成人版的。”
他故意说得暧昧想令她分心,但是……
“不行,你虔诚点,双手合十,我现在要开始问事了。”她有模有样的念念有词,把心中的话说了一遍。
这是无稽的民间习俗,毫无科学根据,可是当两枚硬币高高抛出,它们一落地呈现正反两面,梅花和人头各一。
很玄的现象,却又让人不得不好奇,一连三次都掷出相同的圣茭,不信邪都不行。
“看吧!连婆婆都认为我说的对,你敢驳斥先人的不是。”人在梦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夏仲夜不以为然的“没收”妻子的硬币。“老婆,口渴了吧!我去买杯饮料给你解渴。”
他暗示她话太多,浪费口水。
“我不渴……”唇瓣才一掀,她骤地感觉有人在看她,一种非常怀念的能量。“好吧!一瓶可乐,墓园入口处有自动贩卖机。”
“墓园入口……”他怎么没瞧见?
没多想的夏仲夜直嘱咐妻子别乱跑,留在原地等他。
但是他一走,一道女人的身影成形,她全身泛着白光,缓缓走向赵潆青。
“我见过你,在我的婚礼上。”
迎风而立的年轻女子笑了笑,一袭绣荷的白缎旗袍衬托出她的好身材,优雅得仿佛从古画中走出来,气质出尘。
她并不是墓碑上名为梅宜芳的夏夫人,而是另有其人,面颊较为丰腴,明显的美人尖充满古典美,有种教人说不出的迷人韵味。
女人味,赵潆青第一眼的想法。
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在在让人感觉到由里到外散发的独特味道,不抢眼,却回味无穷,即使只是站着也引人回眸一瞧。
“是的,我参加过你的婚礼,小潆青,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新娘。”她美得让她落泪,不能自己。
“你喊我……小潆青?”她心底莫名地打了个突。
“是呀!都长大了,我以前见你还是个小丫头的模样,横背着书包说要上山种花,当花农。”她那时天真的笑容好可爱,带着淘气与慧黠。
她惊讶地瞠大眼。“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除了我的家人,没人晓得我打小的心愿。”
爸爸说,勇敢去飞,不论飞得多远,他永远在她身后支持她。
可是他食言了,所以她也不敢飞远,放弃种一片海芋的念头,改念医学院,并立志成为法医,她想找出父亲的死因,不信只是单纯的失足坠谷事件。
“因为从你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我看着你出生,看你牙牙学语,看你一步一步的推着学步车,我……”她突然哽咽地拭拭眼角。“可惜我只能陪你到快成年,再也看不到你们姐妹三人觅得好归宿。”
陪她到快成年……赵潆青内心一阵翻腾,总觉得这女子和她很亲。“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看到她会有想哭的冲动,想趴在她膝头听故事。
“不用问我是何人,我特意来知会你一声,‘她’已经逃出你封住的内室,要小心点,提防她有心加害你。”执念太深的人渡不成佛。
她?“你是指那名在梦境里徘徊的女鬼。”
她也知道她?
赵潆青有预感眼前的女人是她所熟知的人,只差完成模糊的拼图。
在这世界上,会叫她小潆青的人并不多,除了奶奶的牌友和汪爷爷……呃!奶奶!
蓦地一怔,她自嘲想多了。奶奶都七十多岁了,哪会容貌如少妇!她十年前从楼上摔了一跤滚下楼,从此没醒过,目前住在医院附设的安养中心。自己试图侵入奶奶的梦里,但她的梦园是一片荒芜,除却空白,还是空白。
“对。她的报复心极重,又不甘心你抢走她喜欢的男人,她想从你的手中夺回他。”那个傻女孩,爱情能用抢的吗?
“可她是鬼魂,仲夜根本看不到她。”梦仍有深浅之分,一是来自梦主本身,一是外力强行介入。
前者有形体在,是被认可的,所以作梦的人看得见。而后者不在潜意识里,是隐形的潜伏,除非像她一样是织梦者才得以一窥。
“孩子,你的想法很浅层,心地太善良了,尚不明了嫉妒的力量有多可怕,如果你的他进不了那女孩的世界,那么她会想办法带他走。”路不是只有一条,人心的邪恶难以想像。
“等等,你是说他……他会死?”她惊然一呼,神色由忧转急。
“人都会死,早晚的问题,不过他目前的处境比一般危险,他已经昏迷了三个多月。”他在梦里行动自如,可现实生活里却是靠电子仪器维生的活死人。
“什么,他昏迷三个多月?”赵潆青的震惊不亚于原子弹爆炸,她浑身发冷,手脚轻颤。
“所以要快,你不仅要保护他免受女鬼侵扰,还要让他从沉睡中醒来。”他睡得太久了,再睡下去会出大麻烦,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让他清醒……她迟疑了。梦醒后的他还有他们的爱情吗?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织梦者,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从不让她失望,是个聪慧过人的好孩子。
“你也是织梦者?”赵潆青呐呐地问道,心乱如麻地不知如何去做。
“是的,我是,也是我把你带进他的梦里。”一个需要被救赎的男孩。
赵潆青再度诧然。“你?”
她点了点头。“嗯,我觉得你们很相配,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事实上,小潆青会进入夏仲夜的梦并非偶然,夏仲夜的外公梅书尧是她的初恋情人,但当时独生女的她必须招赘,而他是有钱人家的独生子,注定不能相守,那个人离开世上时,她曾入过他的梦,他说他有个很令人心疼的孙子,问她愿不愿意代替他守护他,她答应了。但她终究晚了一步,错过在夏仲夜进入深沉睡眠前唤醒他。
后来她想小潆青也许可以帮他。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她和书尧不能完成的梦,这两个孩子可以代替他们实现。
“会有幸福吗?醒来的他根本不记得这一切。”赵潆青苦笑地一叹。
“会有的,孩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害怕去爱。”两人都是意志坚强的孩子,不会让牵起的缘分断掉。
人要勇敢追爱,爱才会属于自己的,她年轻时就是不够勇敢。
“你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听得我很不习惯,给我个称谓较不失礼吧!”她总不能喊声“喂”。
女子一脸慈祥地偏过头微笑。“叫我玉婆婆好了。”
“玉婆婆?”她有那么老吗?
她又笑了,看向赵潆青的眼神满是宠溺。“外表和年龄无关,在梦里面你想以何种面貌出现都成,不一定要是实际年纪,瞧你都二十七了,还被人当成二十出头的丫头。”
“啊!”掩起口,恍然大悟,听明白女子……玉婆婆的意思,眼见非实。
“记住了,孩子,不论如何,要让他在最短时间内回去,不然……”她话到一半忽然回头一瞧,弯弯细眉为之一颦。
“不然会怎样?”赵潆青急着追问。
她略带抱歉地笑笑。“没办法多说了,我那边的梦境困了几名难缠的家伙,我得去重新上封,关住他们,免得又跑出来害人。”
“等一下,我还有些不清楚的地方,你说仔细一点……”
女子的身影慢慢淡去,任凭赵潆青扯着咽喉呼喊,她还是如来时一般诡谲,顺着白光消失无踪。
若有所失的怅然浮上脸庞,无法得到解答的人儿孤立在风中,她的裙摆微微扬起,在杳无人声的墓园里回想刚才听到的话。
该让他回去吗?
短如昙花一现的爱又该如何?
理智告诉她机会稍纵即逝,稍有犹豫便无可挽回,她若真心的爱他就要放手,让他飞向更辽阔的天空,寻回自我。
可是情感的一面却住着一只魔鬼,一直说服她不要放弃到手的幸福,是他先爱上她,是他非要留下她不可,她为什么不能顺心而为,把他也留下?
“发什么呆?被太阳晒晕头了不成。”
冰凉的铝罐往脸上一贴,赵潆青蓦地从两相拉扯的声音回神,惊觉自己的心态居然扭曲了。
他……不该是她的吧!强求岂不是害了他。
她想起曾经对蓝若雅说过的话,心里一阵苦涩。原来放开心爱男人的手是这么难、这么不舍,让人打从心底抗拒,希望永远留住最美的一刻。
不过,该放下时就要放下,否则,她就像执迷不悟的蓝若雅,连死都要紧抓在手,让两人都痛苦。
“老婆,我知道自己是天下无敌大帅哥,你不要用痴迷的眼神望着我,神圣的墓园不适合谈情说爱。”好想吻她,迷蒙的双眸好似藏着繁星点点。
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子、他的嘴,她都想牢记在心。“如果说,我们的相遇是一场梦,梦醒后你还会爱我吗?”
“老婆,你发烧了是不是,怎么尽说我听不懂的话?”他摸得着她,碰得到她,与她缠绵悱恻,哪会是梦。
“回答我。”她需要一个支持的力量,助她挣开梦的枷锁。
见妻子泫然欲泣,夏仲夜心头跟着紧缩。“就算是梦我也爱你,不论梦里或梦外,我爱你的心不变,你是我唯一想珍藏的至宝。”
她一听,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扬起最美的笑靥。“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将来不管我身处何地,我会永远记得爱过我的你。”
他听得一头雾水。“老婆,你的话越说越奇怪,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吧!我不放心你,得找个医生瞧瞧。”
夏仲夜朝母亲的墓拜了拜,拥着妻子走出阴凉的墓园,拉开易开罐饮料让她解渴,担心她水分流失过多造成虚脱。
他耐心的等她喝完,再把空罐子拿到回收桶丢弃。
就在他转身离开妻子约十步远时,耳边突然听见车子引擎声,他狐疑鲜有人迹的僻静郊道怎会有车辆经过,好奇地以眼角一瞄。
这一瞄,他惊得双目睁大,一辆疾驶的银白宝马正朝妻子的方向撞过去……
“老婆,小心……”
高高的飞起又重重地落地,一阵炽光飘过眼前,随即是全面的黑,听不到任何声响渐渐沉寂,陷入昏迷。
可是为什么感觉不到疼痛?明明车子撞飞了身体,狠狠地抛甩在地,曳长的煞车声相当刺耳,几乎要震破耳膜。
是死了吗?怎么耳边还有细碎的交谈声?
或是还活着,只是睁不开眼,全身疲累得只想睡一觉,不想有人来打扰……
唔!谁的尖锐叫声这么难听,怎么没人来制止?病人的安宁最重要,这间医院的医疗品质太糟糕了,没顾及病人需要无干扰的休息。
“……你给我滚开,谁允许你碰我了,你这世上最下等的蠕虫,我警告你别再拦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
“我说过,你不能擅闯病房,伤了人还不够吗?你要将人逼到什么程度才能甘心。”简直是对牛弹琴。
“我不管、我不管,我高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也不能管我,就是连你也一样。”好恨、好恨,为什么不肯成全,处处阻拦?
“这世界不是你说了算,别再撒泼使蛮,我关得了你一次,就能关你第二次,这一次你没那么容易出来。”造间无缝的牢狱,永远困锁。
“你……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我附身在自己身上,你赶不走我。”不离开,绝不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