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恍惚中,童雩听到激烈的争执声——
「你到底陪不陪我?」一名女性嗓音叫道。
「旻儿,不要无理取闹,我还有事要出去,妳去找莲儿陪妳玩。」是他的声音。
「哼!有人说你在屋子里藏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你说!你是不是为了她,才不理我的?」女人的声音质问道。
「不要闹了!旻儿……」
在梦境中,童雩彷佛听到这样的对话,她想睁开眼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的眼皮却非常沉重;她好想翻身,却觉得身体似乎也已经不属于她,因为,她根本动弹不得。
既然如此,那她就管不着了。
即使觉得睡得不很安稳,但童雩心知自己根本没有能力照管一切,那就算了吧!
「唔……」她嘤咛一声,辗转醒来,看到自己正躺在「总管事」的怀里,而更离谱的是,她置身的整个空间摇摇晃晃的,她……好象在马车里?
「醒来了?」
童雩想挣脱他的怀抱,哪知身体才一撑起,就感觉全身酸痛异常,又自动摔回他的怀里。
童暐感觉到怀里佳人的挣扎,一手搂紧她的纤腰,一面低问:「小宝贝,妳还没有告诉我妳的名字?」
但童雩完全没有把童暐的调戏话语听进耳里。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要回家……」童雩慌乱地摇晃着他的手臂。
「家?哪个家?」童暐不答反笑,抱紧慌张的她,「是童府吗?我很高与妳对童府有这么大的认同感,但更重要的是,妳应该要让妳的夫君认识妳,知道妳的名字吧?」
「我叫……」童雩有点心慌,他真的愿意娶她吗?
望着童暐那张果断、俊逸的容貌,童雩的一颗少女心也几乎完全陷落。
说真的,从来没有人这么在乎过她,他一定是以为她是童家新买进来的丫鬟吧?因为,童家上下根本没有半个人认识她这个大小姐啊!那……她跟丫鬓又有什么差别?
「说话啊?」看着她那张精致的容颜,他觉得自己会百看不厌。
「我叫『余儿』……多余的余……」她落寞的说。
他的俊容揪起,他没有办法了解一般人家怎么老是为自己的小孩取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字?
在他家里的童仆中,已经有三只虎、五头牛了,听她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他差点把她的名字想成水中的「鱼儿」。
唉!多余?!那岂不更惨?
「我知道我的名字不好听。」童雩低下头,负气的回答,只因为她没有勇气告诉他,她的本名叫「童雩」,是童府流放在外面长达十年的大小姐。
「跟着我,妳就不是多余的了,」他眉头一皱,看着她全身没几两肉的骨架子,心中就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心疼,「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敢说妳是多余的。」
不知为何,童雩的心中扬起了一股暖暖的温柔。
童雩自动把身体紧紧依附在童暐的胸膛,「你……我从小就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
「对人好需要有原因吗?」截住她的话语,童暐淡漠地表示,「我喜欢妳就是唯一的原因,妳这个样子恰好投我的缘。」
童雩闻言怔住了,她傻愣愣地看着他……
从小就无人问津地待在万佛寺,心中渴望着能回到童家,期盼有家人会喜欢她、疼爱她……
但为什么她期盼多年的话语竟会从一个跟她毫无瓜葛的男人口中说出?还说得这样理所当然?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哭什么?人家对妳好,妳应该高兴才对,有什么好哭的?」童暐边温柔的问,边揩掉她颊上的泪。
凝视着这样的情人,他心里顿时产生了无限的感慨,同样都是女人,为什么童旻和余儿会差这么多?
没错!这也是他带她落跑的原因。
带着不平衡的心态去应付双胞胎姊姊童旻的需求,对他而言,那是不可能的。或许,他对兄长独宠童旻并没有意见,但那并不表示他没有怨言,从小,他俩就是人人称羡的龙凤胎,但只因长他几刻钟出生的姊姊身体不好,所以,她备受呵护,因为,人人唯恐她会早夭,而他并没有因为性别的关系,占到任何的便宜。
但他却必须背负身为男子汉,应该背负的责任——兴旺家业。
这对他而言,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他们两人年纪相同,他必须扛下家计、书本和与人应对进退等事宜,而那个相貌与他相仿的胞姊,却只要笑得像个白痴,装得什么都不懂,就可以在家里横行霸道?
他为何要为这样的胞姊做牛做马?
更甚的是,闲暇时,他还要陪尽笑脸的帮她打发时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不公平的事?
不!他受够了,他再也不要当受人指使的受气包。
「你要带我去哪?」
望着她腼腆的容颜,童暐摇摇头,淡漠的说道:「就去西湖边散散心,我不会把妳带去卖掉的。」
「我也不值几两钱。」她难过的低垂螓首。
「我不喜欢听丧气话……」截住她的话尾,他认为丧气的事截止到他走出家门后就够了,从此以后,他愿意替她承受所有的风风雨雨,只求她给他一个真挚而灿烂的笑容,「来!余儿,笑一个给我看。」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童雩不解他为何突然变得抑郁寡欢,本来嘛!位高权重的他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但她却乖巧地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试探性地询问:「你好象有心事?」
童暐摇摇头,他不习惯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心情,他向来自己解决自己的事,「和妳在一起,什么烦恼都忘记了,我哪里还会有心事?」
「但是……」她仍想说什么。
他张口就堵住童雩的唇,不让她再探问下去。
即使是他的女人,他也不会让她逾越过界线,她只要乖乖的待在他的怀里,他会一肩扛起——
所有的风雨。
暮秋,西风飒飒。
一对外貌极佳的男女走进西湖旁建筑得极为雅致的「落叶别院」,当地人都知道,那是杭州第一庄的产业。
「好美啊!」童雩是首次来到童府在外的宅第。
「『落叶别院』是大庄主拨给我的。」童暐淡淡的接口,从他加入管事的行列后,童晔便很自然的把他当作是大人看待,凡是丰厚的薪饷、华丽的宅第,一样都没有少他的。但是,他对兄长这种揠苗助长的催生方式,却颇不以为然。
为什么没有人在意要他年纪轻轻就撑起家计的感受?
他……活得好寂寞。
「你好厉害。」童雩转动着滴溜溜的大眼,看着美得如梦似幻的庭院,假山、涧谷、飞桥、流水……
她的心中感到很激动,因为,母亲临终前念念不忘的「落叶」,她终于看到了。
只是这美轮美奂的假山流水,为何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因为母亲太过于思念这里,所以才会在午夜梦回时,她也感觉到自己曾经数次到访过吧?
「我厉害?我不清楚,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个……」童暐淡淡摇头,他紧搂着童雩的腰肢,「冬天快到了。」
「我有资格当你的妻吗?」回搂住童暐,搭配着这清冷的秋凉景致,童雩觉得自己拥有的幸福来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的心中有一股不安的感受。
「为什么会问有没有资格?大哥……」童暐差点说溜嘴,急忙改口道:「大庄主可以讨一个小孤女当夫人,我为什么不能娶一个小丫鬟?」
「小孤女?」
「对!童家并不在意所谓的门当户对,」他想为怀中的她消除心中的不安,「大庄主上个月迎娶的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孤女。而上行下效,有这样的庄主,妳想会有什么样的下属?人生只有短短的数十年,何必在意那么多?」
的确是如此。
他们童家兄弟向来对世俗的律法都很不屑一顾,只要他们有能力撑起家业,为什么不能为所欲为?只要不杀人放火就行,他一直认定,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童雩稍稍安下心来,她指着偌大的「落叶别院」,好奇的问道:「这别院真的很有名,我没来过,却曾听过……」
面对早已看惯的美景,童暐摇摇头,他还是对怀里的小女人有比较大的兴趣,「美景配佳人,相得益彰。」
看着水池里残破的荷叶,他的脑中突然迸出几句他曾念过的诗句——
竹坞无麈水栏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敢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李商隐宿骆氏亭寄怀崔雍
「你心情不好?」童雩跟着母亲念过几本书,凭直觉的问道。
童暐摇摇头,语焉不详地说:「这一切都是我该得的,妳既然跟了我,就可以安心的享受,我不会让妳吃苦的。」
童雩贴在他的怀里,默默不语。
她无法安心的享受这到手的幸福,但又不希望这平时可望而不可及的承诺会平空消逝,所以,她只有紧紧贴在他的胸怀。
感受着这个自称是她夫婿心脏跳动的声音。
因为,有了他的心跳,加上刺骨的西北风,可以更肯定地告诉她,她不是在作梦,这次来的幸福,是真的。
端坐在铜镜前,童雩让柳儿帮忙梳理自己,看着镜中的身影,她错愕得感到很不可思议,他亲手为她挑来的丫鬟,手脚果然比春水还俐落,光看柳儿帮她画的眉毛,就勾画得又细又长,看柳儿替她绾的髻,是时下闺中女儿最流行的「挑心髻」。
原来,柳儿把她长及至腰的乌发用发髻梳成扁圆形,顶部再簪上个宝石花朵。
童雩情不自禁的眨眨眼,看看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这是她吗?
数日前,她才看到来万佛寺礼佛的金大姑娘梳这个头呢!记得当时,她还满脸欣羡地看着她……
「姑娘,妳来试试这新裁的蝶恋裙和风绡衣,这是主人特地请锦衣坊的人为妳裁制的。」柳儿把刚送来的新衣递上。
童雩接过衣裳,默默的换上。
她是在作梦吗?长年穿著粗布旧衣,她早已习惯了。
但世上有哪个女人不爱穿新衣呢?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只是,她作梦也没想到……
「哎呀!姑娘,妳真是太好看了。主人看到一定会很高兴,蝶恋裕穿在妳身上,不长也不短,风绡衣也宜宽宜窄,嗯!真是太好看了。」柳儿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忙着催促童雩,「赶快去给主人看看吧!」
童雩羞得满脸潮红,她眨着水汪汪的双瞳,「这……好吗?」x
「好啦、好啦!」
禁不住贴身丫鬟的怂恿,童雩终于点头,转身便往厢房外奔去,她记得他曾经说过,今天要在书斋和西湖一带的管事谈公事。
哪知当她绕过回廊,却看到沉香亭里有两具正交缠在一起的躯体。
「阿烟,妳那里还真是紧啊!」
童雩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亲眼见到昨晚抱着自己的男人,此刻却抱着另外一个男人做最亲密的事?
「阿暐……再给我多一点吧……」
「妳可真是不容易满足啊!呵呵……」
她看着他身下那个娇小的少年,双手正紧抓着沉香亭的柱子,口中不断发出呻吟声,「我求你……」
「小宝贝,我当然会依妳啦……」
童雩心中感到一阵刺痛,原来,他都是这么称呼他怀里的女人的。
瞥见竹廊中有一袭粉紫色新装的身影,但童暐却视而不见,反而还以唇吻上怀中的人儿,囓咬着她柔弱无骨的敏感点。
看到身下的步非烟飘飘欲仙的模样,童暐这才慢慢的压下怒火。
没有人可以背叛他!
没有人可以……
只要是他的「东西」,除非他不要,否则,没有人可以碰。当然,他所说的「东西」也包括人,没有一个女人敢没有经过他同意而离开他的。
余儿最好只是想回房去休息!
否则,哼哼……
童暐看着从树上飘下的落叶,没有人知道落叶飘落后的命运,就像女人经他摘取后,她们无权去窥视自己的命运一样。
北风狂卷,枝头上的叶子,一片片被漫天的狂乱卷下……
童雩狂乱地奔跑,她抹去颊上的泪水,却抹不走心头的痛楚,原来,她真的只是男人手中的玩物,就跟北门的娼妓一样,都是男人的玩物。
是娘最瞧不起的那种女人……
不断涌出的泪水阻挡了她的视线,童雩无法辨识离开这里的路,心中悲切的泣不成声,娘啊……
「姑娘,主人请妳回去。」三个高壮的大汉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合力阻挡童雩亟欲离去的脚步。
「我不回去!」童雩伤心的大吼。
心上的疼痛好象是被针扎到似的,她的美梦全都破灭了,原来,她只是被人玩弄的玩物呵!不行!她好歹得留涸美名,毕竟,她是童府的大小姐啊!她要趁别人还没发现之前……回到童家。
「余姑娘,请妳让我们兄弟好办事。」三个大男子渐渐把童雩包围住。
「你们让我走……我是……」
她要眼所有的人宣布她其实是「童雩」!
她要回家了,她不要继续再待在这里被人踩在头上,她要回家去见她的家人……
突然,童雩感到颈部一阵疼痛,她闷哼一声,慢慢的倒下。
「柳儿,看妳干得好事!」把童雩打昏后,三个大男人站得老远,口中吆喝道:「快把人带回厢房。」
「我想让她见识、见识烟姊姊的功夫嘛!我怎么知道她会那么激动……」柳儿慢慢的从树丛后面冒出来。
她以讨好的眼光看着家中的三个男丁,哀求他们别泄了她的底。这些年来,步非烟给了她不少好处,所以,她非得帮步非烟通风报信不可。
她哪知道这个新来的女人这么难搞?
唉!她怎么不是出去大吵大闹一顿,然后,让主人把她轰出去?现在还累得自己必须出来搬人,柳儿可不是那种干粗活的丫鬟耶!她在心中哀嚎道,这余姑娘好重喔……
天!她真是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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