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养了一个白痴。
这里的白痴指的不是骂人的形容词,而是货真价实的名词。此刻,坐在我面前叼著一根冰棒对我傻笑的男人,就是一个白痴。
“什么白痴!”
妈毫不手软的一拳挥往我头顶,痛得我龇牙咧嘴。
“冬冬他只是暂时丧失记忆,哪里算是白痴。”妈说,怒气冲天,大概白痴这两个字刚好就是她的地雷。
我捂著头往他看去,他发现我的目光,马上手舞足蹈的把冰棒从嘴里抽出来,拚命向我挥手。我望著他满脸的口水狠狠皱了一下眉。
“你说,二十几岁的大男人还这么幼稚,这不是白痴是什么?”我的语气很恶意,可惜他听不懂,还傻呼呼的把冰棒往我鼻子送。
“吃,吃。”他一脸渴望的看著我,被含得黏糊糊的冰棒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我一阵倒胃,用力把他的手挥开。
“千秋!”妈喝止我。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那支冰棒从他手里飞出去,完美的形成一个抛物线落地。他还傻傻的看著我,像是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直到他的视线在阵亡的冰棒和我之间来回游移几趟之后,他仿佛才下定决心,扁嘴放声大哭。
“哎,冬冬,你不要哭了,阿姨再买冰棒给你啊。”妈说,俐落的抽了几张卫生纸,一边擦去他脸上的眼泪、鼻涕、口水及不知名黏液,一边还抽空赏了我好几记白眼。
……我这是招谁惹谁?
“秋、秋!”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一面抽噎著揉著眼睛哭,还一面讨好的看我,那模样怎么看都有点可怜。不知怎么,我想到以往他那样不可一世的跋扈,再对比现今的狼狈落魄,总算有些心软。
“你再哭,我就永远不理你了。”我出言恫吓。
这威胁的话倒是蛮有用的,他一听我这么说,吓得连噎也不敢抽了,水洗过的眼睛无辜的眨了好几下,那没用的样子倒像小时候的他。
“千秋,你就让冬冬跟你住吧。”
八成看出我态度软化,妈打蛇随棍上,果然不负她老奸巨猾的商场女强人形象。
“他和我住的时候,每天都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甚至连觉也不睡,整天就趴在窗边等你。我一跟他说你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他就大哭,我怎么哄都没有办法。”
她矫情的用卫生纸按了按眼角:“千秋,要不是没办法妈也不想麻烦你,你也知道在台湾,我和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唉,好不容易把这个孩子拉拔得这么大,他现在却出了这种事,这要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地下的阿姨啊……”
说到伤痛处,这两个人倒是很有默契的抱头痛哭起来──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妈在他腰间拧的那一把真的看起来蛮痛的。
“我才没时间带小孩。”尽管有点心软,我还是嘴硬得不得了,“而且我的薪水连我自己都快吃不饱了,我哪有可能再养另外一个人。”
“大不了我每个月都贴钱给你,”妈很有气势的说:“一万!”
“两万。”我讨价还价。
“一万五,再多没有了。”
我就这个价码摸著下巴思索一下,勉强点头:“好吧。”
那家伙咬著手指站在一边愣愣看我和妈喊价,这个白痴,就算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你现在既然跟著我住,就要清楚我家的规矩。”
好不容易把妈这个魔头给送走,我喘过一口气,马上就想著要怎么对这个不速之客下马威。
“秋秋,”不速之客抓住我的衣角,乖乖的问:“什么是规矩?”
闻言,我有一点想要腿软,但还是维持正经八百的表情。
“规矩就是不可以叫我秋秋。”
“我不要。”
这家伙居然给我嘟起嘴!什么叫做寄人篱下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如果不听话,我就把你赶出去喔。”我又再次威胁他。
这次他不说话了,不过嘴巴嘟得老高,一副任性死小鬼的模样,最要命的是这种表情居然出现在一个成年男人脸上,实在叫我毛骨悚然。
“你可以叫我千秋哥。”忽略他的脸,我用恩赐的口气说:“不然你也可以叫我表哥。”
他歪著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
说实话,长大之后我已经很久没仔细看他的脸了,没想到这家伙长得还不错,大概跟我有得拚一点……不过,这条鼻涕是怎样?我抓起卫生纸往他脸上乱抹一通,他好像有点疼,可是还是乖顺的任我打理仪容。
“好了,”我把卫生纸往垃圾桶一扔,满意的拍拍手,“我还有一点工作要做,你一个人乖乖待在这边玩,不要来吵我。”
“秋秋,什么是工作?”他张著眼睛疑惑的问我。
“不准叫我秋秋!”
我站在一旁看他忙碌的从背包里拿出蜡笔和白纸,再三确认他不会画到墙壁或地板,才放心的走回房间打电动。
悠闲的假日本来就该是这样,泡在电脑萤幕前面一整天好好充电,这样隔天才会有足够的精力和工作对抗……可惜我太小看那家伙的破坏力了。
“秋秋。”他在门外喊我,幸好我早有先见之明,怕他在我打怪的刺激当下冲进来搞破坏,所以先将房门上锁。
“干嘛?”我敷衍他一声。
“秋秋!”这次他的声音听起来更急了,而且还有莫名的抖音,似乎真有那么一点不对劲。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要立刻出去看看,但是我的情感告诉我,再等一下吧,只剩这最后一只怪……
“秋……”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静默片刻,惊天动地的哭声填补了这短暂的沉默,惊得我手一抖,眼睁睁看著萤幕上代表我的小人被敌方一剑穿胸。
FUCK!我气冲冲冲向门口,狠狠拉开门板。“你干嘛啦!”
门外的他好像吓了一跳,收住哭声,泪眼汪汪的看我。我皱眉火速打量一遍他全身上下,连根头发也没少,他到底在哭什──
“秋秋,我尿尿了。”他含羞带怯的说。
我满头黑云,瞪著地上那滩刚刚才生产出来的某某液体。
没想到我程千秋活到现在,居然也会沦落到帮人把屎把尿的一天。
我一边含恨想著,一边发泄的把脏衣服往死里搓。大概是被我的狠劲吓一跳,那家伙此刻倒是乖乖的坐在浴缸里,大气也不敢哼一声。
“你看看你都几岁了,居然还会尿裤子,真是笑死人了。”我尖酸刻薄的说,转头看见他一脸茫然,胸中那把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我五岁。”他比著手指头,口中说著五,却把四根手指伸到我面前。
我的眉头抽了一下,“到底是五还是四?”
他偏头想著,五指握拳再一根一根打开。
“五岁。”他开心的说,这次总算是五根手指头了。
相较于他的开朗,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我走到他面前问:
“是谁告诉你,你五岁的?”
他又歪著头想了想,“一个叔叔。”
“什么叔叔?”
“白衣服的叔叔。”他说。
……哪里来的睁眼说瞎话的怪叔叔?
“陆百冬,”我耐著性子告诉他,“你不是五岁,你已经二十五岁了。”
他看著我,也不晓得听懂了没,眼神憨憨的。
“秋秋,我想吃炸鸡。”他说。
事实证明,就算是丧失记忆或是智能退化,肉食性动物的偏食习惯还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吃掉。”
我把他特意从汉堡中挑掉的生菜推到他面前,他却一脸天真无邪的看我。
“我把它丢掉了。”他说,像是不解我干嘛喂他吃垃圾一样。
“如果不吃完这个,你就不可以喝可乐。”
我胁迫他,满意的看见他垂头丧气的低下头,把生菜塞进嘴里。
“还有这个。”欺负他上了瘾,我把我的生菜也挑出来给他。
“那你也不可以喝可乐。”他理直气壮的对我说,似乎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惜他还不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句话。
“我没有喝可乐啊,我喝雪碧。”我说,得意洋洋的在他面前喝了一大口饮料。
他圆瞪双眼,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看他吃鳖的表情。
“你记住,如果你想住在我家,我就不准你偏食,也不准你随便尿裤子。”
我和他约法三章。
“我才没有随便尿裤子。”他不高兴的说,好像我诬赖他。
“是吗?”我刻意拖长尾音的声音让他红了脸。
“那、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厕所在哪里……”他越说越小声。
“反正下次如果你再尿裤子,你就得包尿布了。”我哼哼笑了两声,他却吓得跳起来。
“我不要包尿布!”他激烈反抗。
哼,会怕就好。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这家伙好像很累的睡著了,我也忍不住呵欠连连。
被他折磨半天,体力简直就要透支半年。我提早就寝时间,还好心留了枕头和棉被给睡死在沙发上的他。
几乎是头一沾枕,我就完全不醒人事,原以为我会这样一觉到天亮,哪晓得我在半夜忽然惊醒。
“秋……秋……”
厉鬼一样索命的哭声从门外传来,就算我再不信邪,此时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尊鬼好像很逊,似乎无法自由穿门而过。
“……秋……秋……”
仿佛在说服我这不是幻觉,厉鬼的哭声声声穿脑,奇怪,我怎么觉得这情景好像有点熟悉……
“陆百冬?”我试探叫了一声,门外的人以更惨烈的嚎啕大哭证明我的猜测。
既然确认不是鬼,我顿时耐性尽失,满肚子不爽的下床开门。
“你该不会又尿裤子了吧?”我以锐利眼神看往他的裤裆。
这家伙奋力的摇头以证他的清白,我拿他没办法,只好叹口气。
“那你又干嘛了?”我十分无奈。
“好、好黑,会有、有鬼……”他揉著哭肿的眼睛,竟然还给我打起嗝来,那窝囊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没用。
“你不用怕啊,”我安慰他,“鬼最怕白痴了。”
他听不懂我缺德的话,只是傻傻看我。我没看他,别过头,抽了几张面纸。
“擤一下。”我像老妈子一样把卫生纸递到他鼻前,他乖乖照做,高出我半个头的身体配合的微微弯腰,很响的在我手里的面纸上擤出一大把鼻涕。
他这样乖顺的模样让我想起他小时候,小不隆咚的个子,总是爱跟在我后面转,也是像这样爱哭又怕鬼的撒娇个性,谁晓得长大以后就全变了。
“脏鬼。”我不高兴的拿包著鼻涕的卫生纸丢他,他一脸搞不清楚我干嘛生气的样子,拉著我的手。
“秋秋。”他喊我。
“你叫谁啊?”我故意反问他。
他闭上嘴巴,张著眼睛无辜看我。可惜我这人的心肠是很硬的,他不叫我最好,我就甩也甩不他的自己爬上床。
他倒也倔强,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往我这个地方望。
我拉起被子盖住头,装做熟睡的样子。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床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走动声,我感觉到床边微微一沉,那个小偷小心翼翼的低声叫:“秋秋?”
我没理他,因为我睡著了。
我只是不小心翻了一个身,刚好让出半张床而已。
早上起来,头昏脑胀的,大概昨天一整夜都睡得不怎么安稳。
我血压低,靠在床头坐了一会,脑子才清醒了点。那个白痴倒是好命,闹钟刺耳的铃声喧闹半天也没闹醒他,还抱著枕头睡得香甜。看他那样子,我内心隐隐不太平衡了,狠狠朝他屁股踢上一脚,才觉得解气了些。
从浴室出来,梳洗过后总算神清气爽,那家伙好像被我一脚踢起来,坐在床边揉著眼睛愣愣发呆。
他不说话的时候,别人摸不出他底细,只觉得他模样好、气质好,可是只要一开口,不管他模样再好也没有用了。
“秋秋。”他怪里怪气的叫我。那样的声音是很古怪的,像是成人故意假装憋著嗓子装作小孩一样,不伦不类,怎么听怎么奇怪。
“干嘛?”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没多久,他才委委屈屈的说:“我肚子饿了。”
真是个少爷!
盯著他刷牙洗脸后,我往柜子里摸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半条没发霉的白吐司,勉强配著牛奶吃。他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很随和的一口吐司、一口牛奶,不过眼睛从头到尾不离电视一秒,还会跟著卡通人物发出傻笑。
“冬冬啊,”我小心翼翼的望著他的表情,“等一下我要去上班了,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他随著电视摇头晃脑,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我的话没。
我没办法,暂时关掉电视,他不高兴的看我。
“你一个人可以看家吗?”我问,他用力点点头。我觉得有点不妥当,又问了一次,“你确定你真的可以吗?”
他这次点头更卖力了,好像还是蛮敷衍我的感觉,我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当他听进去了。我把遥控器还他,把家里所有还能吃的饼干、泡面全部挖出来,一字排开在他面前的桌上,这样就算我加班晚点回来,这家伙也不至于会饿死。
临走之前,我还是不太放心的朝他撂下狠话:“如果我晚上回来没看到你,你就死定了。”
然而回应我的,却是他傻瓜一样的笑声。
尽管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可是一到了店里,被老板毫不客气的来回使唤几趟,我几乎要把陆百冬忘得一干二净。
“欸,你的菜来了。”
我才刚从仓库出来,我那位老板兼店长的好友阿迪马上神秘兮兮的将我揽到一边,宛如颜面神经抽筋般的朝门口挤眉弄眼。
一开始我还有些摸不著脑袋,直到顺著他的眼神看去,某位生猛酷男的身影跃入我的视野,我顿时意会过来的牵起嘴角。
“需要帮你做介绍吗?”
我靠了过去,祭出无往不利的招牌微笑,可惜酷男连瞄也不瞄我一眼,用低沉有点像冰块撞击的声音说:“不用。”
即使这么冷酷吓人,我还是被迷得有些酥麻,大概我稍微偏向M体质。
“你现在手上拿的这一件,是我们店里今年冬天新进的款式,你可以试试看铁灰色的这一件,和你的肤色比较相衬。”
尽管酷男说不用介绍,但我哪肯放过这个和他接近的机会,藉著拿衣服的动作朝他贴近了些。他总算抬眼看我,眉头略为抽动,这大概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看过他最为生动的表情。
“那就你手上那件。”他不加掩饰的避开和我交会的目光,啧啧,多有个性的一个人。
“需要试穿吗?”我尽量保持正经的脸色,压抑著期待的心情。
大概猜测到我极有可能藉试穿之名对他毛手毛脚,酷男直接阔气的拿出信用卡,“不用,就这样包起来。”
我很憾恨的为他结帐。
等到目送酷男走出店外,阿迪马上憋不住的大声笑起来,我狠狠瞪他一眼,哪来这种损友。
“我还以为你这次会成功摸他两把。”他佯装可惜的摇头晃脑。
我叹口气,“我也以为。”
自从那位酷男几个月前第一次走进店里,我就开始注意他了。他总是穿著价格不菲的西装,总是在午休过后的一个小时走进店里,每次都只买一件衣服,平均一个礼拜来一次。他和店里的其他客人不一样。
这家位于东区巷弄间的小店是阿迪他老爹翻出老本帮他开的,专卖男性衣饰,价钱稍微偏高,但绝对一分钱一分货。
原本的客群锁定在愿意花钱充雅痞的上班男士们,因为小店老板有严重的西装控,喜爱潜伏在衬衫下的阳刚肌肉,结果哪晓得上门来的客人们个个大失老板所望,一个比一个斯文,一个比一个娘。这其中大概有点同类相聚的意味,谁教老板和苦命店员两个人也妖气冲天。
就在小店濒临成为妖窟之际,酷男从天而降,好看的五官,冰冷的气质,而且绝对不会在掏出信用卡的时候习惯性翘起莲花指,理所当然成为我心目中最想上床的客人榜上第一名。
“我今天可不可以早点走?”眼看店里一个人也没有,今天生意大概清清淡淡,我趁机提出早退要求。
阿迪瞥我一眼,“今天有约?”
我暧昧嗯了一声,他八卦笑起来,用手肘顶顶我,“谁?我看过吗?”
“我表弟。”我给了一个很扫兴的答案。
“车祸那一个?”
“车祸那一个。”我也只有这么一个表弟。
“喔。”他一脸没趣,却还是客套问一声,“他还好吗?”
我耸了一下肩膀,“他返老还童了。”
大概觉得我在开玩笑,阿迪嗤一声,也没追下去问,用笔电专心的逛他的同志论坛。我无聊凑过去,和他评点著横陈在萤幕上的各种男体。
过了一会,阿迪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往柜台的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张纸递给我。我接过来看一眼,是某个国内名牌发起的服装设计师竞赛报名表。
“你有空可以去看看。”他很随意的说。
“喔。”于是我也很随意的胡乱把它塞进我的口袋。
下班前,我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半天,就是没人接。我不信邪,又拨了几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我心里不太对劲,有点发毛,马上跨上机车连闯好几个红绿灯飙回家。
在楼下我看见家里的灯没亮,心已经凉了半截,慌忙打开门在家里仔细找了一圈,果然连一个鬼影也没看见,我气得把东西往地上一甩,抓起钥匙冲出门。
完全不知道他的去向,我没头没脑的找过附近三条街,什么也没找到。
我烦躁的抓扯头发,接近夏天的黏闷天气,我流了满头的汗,抬手一摸,汗居然都是冷的。
“陆百冬!”也顾不上丢不丢脸了,我扯著嗓子大喊他的名字。然而触眼一片陌生的脸,我觉得连我血管里的血也慢慢的开始冷了。
惨了、惨了,才第二天就把人给丢了。
我咬牙恨得要命,也不知道是恨那个白痴多一点,还是恨我自己多一点。
明明知道他现在就跟个五岁小孩一样,但是我潜意识还当他是二十五岁的陆百冬,那个独立到已经不屑再多看我一眼的陆百冬,我到底在搞什么呢?
我爬乱了已经够狼狈的头发。
“你要不要回想一下,他平常喜欢去哪里?”被我半路拦下询问的陌生妇人,这样好心提醒我。
喜欢去哪里?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如果是小时候的他,我当然比谁都还清楚,可是现在走丢的是长大的他,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喜欢去哪里……
我忽然停下脚步。
如果他还是小时候的他,那我想,我知道他会在哪里。
人来人往的速食店门口,我根本不用进去,就看见那个盯著menu发愣的白痴。我也不叫他,只是走到他旁边阴森森的看他。没过多久,他发现我的视线,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的开心拉著我叫:“秋秋,我想吃炸鸡。”
吃屎吧你!我忍住快要溃堤的怒气,用力扯著他的手臂往店外拉。
“快跟我回去。”我冷冷的说。
“不要!”他却任性的大叫起来,“我要吃炸鸡!我要吃炸鸡!”
几乎店里所有的人都转过头看我们,我又生气又觉得丢脸,一股热血冲脑,我一抬手就挥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啪”一声,似乎全世界都因为那个巴掌安静下来。
他被我打得偏过脸,很重的一记,我一出手就觉得后悔了,但我不想对他说抱歉,所以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扯著他的手。
“快跟我回家。”我说。
他瞪著我,像是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样的瞪著我,我被他瞪得心虚的缩回手,还嘴硬的反问他:“你干嘛那样看我?”
他没回答,只是嘴一扁。
那瞬间我就知道不对劲,果然他下一秒钟就放声大哭。
“臭秋秋!臭秋秋!”他口齿不清的大骂。
周围的眼神像刀一样的谴责我,我狼狈不已,只能连拖带扯的硬是把他拉回家。
没想到这家伙还蛮会记仇的,我在心里暗想。
狭小的浴室里,他坐在马桶盖上背对我,就算我再怎么叫他,他不回头就是不回头。
看他这样倔强,我心里也有气,就算我打他是我不对吧,但是他怎么也不想想我为了找他几乎翻遍了三条街,吓得我差点连命也去掉半条,真是个白痴!
“你如果不洗澡,就给我出去看电视。”我用命令的语气说。
他还是不理我,这家伙,现在是在跟我冷战吗?
我重重哼了一声,也转过身背对他,舒服的洗起澡来。从小到大和这家伙的冷战,我从来没有先低头过,当然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好不容易洗去一身黏腻的汗,通体舒畅,我乐得唱起歌来,偷眼看他,他还是一动也不动的维持原来姿势。
我有点心软,想著好汉不和白痴斗,这一次就当我让他吧。
“冬冬啊,”我柔声叫他,“你热不热?过来让表哥帮你洗澡啊。”
他文风不动,仿佛入定老僧。
“没洗澡的人要睡客厅喔。”我放出大绝。
这下他总算动摇了,犹豫著转过身看我。
“你打我,要说对不起。”他开出合好条件。
被智商只有五岁的家伙纠正,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那你不乖乱跑,也要说对不起。”我依样画葫芦。
没想到他倒是没有讨价还价,乖乖的道歉,搞得我也不得不低头,小声的说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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