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许走!”一声隐含着怒意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遽然一惊。
看着眼前蜂拥而至的匈奴骑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阿喜娜更是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身子如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我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双眼直视着马上的冒顿,“陛下明鉴,这里没有乱党,也没有人要走。”
冒顿淡淡地看了阿喜娜一眼,“这里风大,好好伺候你家阏氏回帐休息,她身子不好,染上寒气唯你是问。”
他的声音冷厉,我怜悯地看着战战兢兢的阿喜娜,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忽听得马蹄声传来,一名侍卫奔来报告:“大单于,白羊乱党冲这边杀过来了。”
冒顿冷笑,“他们不突围,反而朝里闯,大约是不想活着出去了。”说罢,策马第一个朝侍卫奔来的方向冲去。
鸣镝战士们紧随其后。
我与阿喜娜对视一眼,彼此都自对方眼中看到一脸苍白的自己。
这样过了片刻,远去的喊杀声又蓦地折了回来,愈来愈近,渐渐地,冲天的火光之中已然可以清晰地照出前方一线游蛇般窜过来的混乱。
“曦王妃可是在此?”那声音来得极快,如一道旋风般,带动身后追赶的匈奴武士在火光猎猎的大地上铺成无数道直线。
“是王妃,王妃在这里。”阿喜娜尖锐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
马上骑士得到肯定的回答,瞬间,战马便直冲到我面前。
“停止射箭!”后面追赶的匈奴武士们得到命令,弓箭立止,但铁蹄敲打地面的声音还是震耳欲聋。
我苦笑着看着面前浑身是血,显见是拼了性命才闯到这里来的白羊战将,幽幽地吐了一口气,“蕖丹是否已经安全离开?”
战士有些诧异,然后才带些傲意回答:“是。匈奴王子已然从西面突围。”
我点了点头。
果然,说要来带我走,不过是蕖丹迷惑冒顿的一记幌子。此时此刻,我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他逃亡路上的一个累赘,他怎么会傻到冒如此大的风险,只为带上一个沉重的包袱?
“不会的,殿下不会独自离开的。他说过会带王妃一起走的。”阿喜娜兀自喃喃不可置信。
“蕖丹那小子终于是长进了啊。”不知道何时,冒顿的身影已然从团团围聚的匈奴骑兵中走了出来。
他直视着马上的白羊战将,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那人也不说话,只笔挺挺地端坐于马背之上,完全是一副将生死置于度外的样子。
“我不知道白羊王手下居然还有你们这样的死士。”冒顿说。
白羊战将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兄弟们的血都洒在匈奴这片土地上,我也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今日,我将头颅置于大单于刀下,来日,必将看着白羊的铁骑踏平匈奴的草地,为王女洗刷冤屈。”
“果然是为了白瑶。”冒顿沉沉地看了白羊战将一眼,不再理会他,只转眸冷睇着我,“你很失望吧?蕖丹并不是真心想要带你走。”
我微微摇了摇头,“并不曾希望过,何来失望?”
冒顿冷笑,“你明白就好,蕖丹那小子,除了利用女人,也做不出什么大事。再说,他能利用你一次,便能有第二次,这样的人,谅你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我倒是真心甘愿呢。我在心里低低地说。
我欠蕖丹太多太多,若他能利用我,保他自己平安无恙,就算再多被利用几次又何妨?
只不过……
我故意不去想,当白羊死士冲到我面前来时,若冒顿没有及时喝止匈奴武士收箭,我会不会和那个诱敌深入的白羊战将一起,成为箭下亡魂?
冒顿见我低头不语,以为我也为蕖丹的做法感到寒心,便转身吩咐近卫:“赐须卜氏钦兰白绫自尽,曝尸于寨前,并厚葬所有白羊死士。”
一直神色漠然的白羊战将震动无比地瞪着冒顿,半晌,下得马来,但也仅仅只是低头,朝冒顿行了一礼,“这是代表我所有死去的兄弟感谢大单于的宽宏厚谊。”
说罢,扬起袖中短剑,朝自己前胸重重扎了下去,赤红色的血液如春日的融雪般奔泻而下,洒在这片战火狼藉的雪地里。
阿喜娜“啊”地惊呼了一声。
我亦缓缓闭上眼睛。
这漫长的冬天,快要过去了吧?
让一切都过去吧!
黎明时分,是光明来临之前最黑暗的时刻。
士兵们还在清理着战场,被焚毁了家园的平民们正在废墟上重新支起崭新的帐篷,睡眼惺忪的孩子们歪靠在路边,女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不时回头照看一下熟睡的孩子……
金帐宫的灯火彻夜未息……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穿过街道,在废墟上纵越如飞,人们在偶一抬首间,或会看到一缕黑色的风影从身边掠过,留下一道难闻的腥味。
但是,今夜的血腥味还少吗?
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人们依旧麻木地低头,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唯有天际的苍鹰,不断盘旋低回,追逐着那一道几乎与夜色同为一体的黑影。
“伏琅?”
一夜未曾合眼的我看到帐帘轻轻一掀,便猛地从坐榻上跳了起来。
黑衣黑甲的伏琅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一步跨到我面前,帐内带起一阵腥风,“郡主。”泛着银光的衣甲发出轻微的哐啷声。
我眼眶湿热,连忙扶他起来,“辛苦你了。”
“这是伏琅分内之事。”
他仍然坚持着行完礼,才立身。
我无奈地看着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经过这许多时日,他还是初见时那个稳固隐忍、卓尔不群的少年,而我,却早已不是贺赖部那个对命运的愚弄充满了沮丧,对未知的前途既胆怯又好奇的女孩了。
然而,幸好还有他,还有他没有变。
“头曼的人头带来了吗?”
“带了。”他点了点头,拉拉缚在肩上的背包带子,“事情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只不过,经白羊王这么一闹,我们要救蕖丹殿下就不容易了。”
我静了一会儿,才苦笑着说:“不用了,蕖丹根本不需要我们去救他。”
伏琅并不接话。
我振了振精神,“不管怎么样,我们总算是可以回贺赖了。”想到回去之后,我就可以再见到那个东胡人霍戈,想到他或许已经醒了过来,想到他可能就是学长,我便再也坐不住了。
在这里,在王庭中,谁生谁死?谁成谁败?谁利用了谁?谁又欺骗了谁?
这些对于我来说,有什么相干呢?
我只要日后能和学长一起,即便再也不能回到属于我们的时代,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可以去中原,找一个清静美丽的地方,过着只有我们自己才懂得的生活。
平凡!快乐!
这就足够了!
伏琅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我亦快步跟在他的身后。
身上早换了件普通士兵的服装,一路行来,竟没半个人拦阻。
寨门口的守卫大约是见过伏琅的,并不多加盘查,立即开了寨门。我们很快走出王庭,但见一平广大的原野笼罩在夜色中,苍鹰在头顶盘绕飞旋,静谧诡异。
伏琅引指为哨,打了个呼啸。
很快,夜色中奔来两骑,其中一骑赫然便是“满月”。
我们对视一眼,彼此极为默契地微微一笑。
没走多远,忽听得身后蹄声大作,心中一凛,回头看去,果见一队骑兵高举火把从寨内奔出。
“快走!”伏琅在我的马后下了一记狠鞭。
我惊呼一声,感觉风在耳后犀利地刮得生疼。
迎着风的方向,是一团黑色的包裹笔直朝我丢过来,强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我本能地想躲,但一想到那里面的东西关乎霍戈的生命,便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伸臂去接。
头顶上的苍鹰被血腥味一激,再也按捺不住,尖啸着一个俯冲,坚硬的喙毫不留情地啄向我的手臂……
我闭上眼睛,不肯松手。蓦地,风中传来轻微的弓弦急响之声,苍鹰一飞冲天,唳声长鸣。我倏地睁开眼来,只见那鹰挣到半空,又一头坠了下来,血溅荒原。
我的手一震,再回头时,伏琅已落后我几个马身。
在他的身后,是冒顿,一马当先,手挽长弓,“曦央!”他的声音从风中散开来,隐隐带着惊惧的怒意。
我又是惊又是急。
眼看着伏琅掉转马头,带马迎向冒顿,长刀在空中挥出凛冽的弧度,寒光湛湛,我却不能停。
“满月”如同疯了一般,疾冲向前。
“伏琅!”我高声喊。
他回头,对我轻轻扯了扯唇,“郡主,要辛苦你了。”
那样充满歉意的笑容,让我的心恐惧得微微发颤,“伏琅,你不要做傻事,不许回头,我不许你回头,这是命令,是命令。”陡然拔高的音量仿如尖啸的寒风,生生割裂着耳膜。
然而,伏琅的战马终是与冒顿的乌骓错身而过,两马交错的瞬间,伏琅猛地一刀斩向冒顿的马首。
我嘴里一声惊呼。
“满月”颠了一下,再抬眼时,却不知怎的,伏琅那一刀竟然走空,冒顿的乌骓马竟越过他,依然马不停蹄地朝我追来。
伏琅回身欲拦,却被随后追至的匈奴骑兵如潮水般淹没了。
刀锋和着血影,在暗夜的雪原里泼洒出漫天清光,一半明,一半赭,宛如切开了地狱的裂口,等待着择人而噬。
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泽野拍药入喉时那抹异样淡定的笑容,“那么,你还是好好活着回去吧。”他在冲入狼群之前这样对我说。
所以,如今,我还能活着微笑,活着哭泣。
然而,时至今日,莫非那惨痛的一幕,又将在我面前上演?
不不不!
我不是白羊王,不需要任何死士。
再不能用他人的鲜血,来换取我微薄的生命。
我用力扯住缰绳,勒得“满月”直立而起。马儿不安地嘶咆着,踢得满地冰屑四溅飞扬。
“你要去哪里?”身后,有人追了上来,并狠狠一把扯掉我手里的鞭。
我牢牢护住肩上的包裹。动荡太大,差点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幸而近一年来的苦练,马术已颇为了得,我单手控缰,硬生生将“满月”转了个方向,直冲着身后的战场奔去。
没有人料到我会回头,连冒顿也是一愣,便是这怔忡之间,我已旋风般奔到伏琅身边。
匈奴骑士们没有得到冒顿的命令,不敢伤我性命,竟纷纷退后一步,四面成合围之势,将我们牢牢围在核心。
“对不起,我忘了回贺赖的路了。”我冲伏琅微笑着眨了眨眼。
他无可奈何地蹙了蹙眉,却也不再说什么。
“你可够会跑的,又跑回我的百骑队里来了。”冒顿轻哂,纵马来到阵前。那样云淡风轻的温言,我知道里面藏了多少危险。
我静静地看着他。
此际,东方的天际被第一道曙光点亮,日光从白雪皑皑的群山背后升起来,将远处静卧的峦山崇岭,染上一层辉煌的金光。
金色的光芒照在他冷漠深邃的容颜上,让我原本坚执毅定的心微微黯淡了一下。
一时之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既然已经回来,那就随我回帐吧。”冒顿漫不经心地说。
我咬住下唇,良久不言。
他一挑眉,“你还有什么不满?”
“我——要回贺赖。”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却又坚毅得不留丝毫回旋的余地。
他终于动怒,眸内漾起冷厉的波纹,“你要去哪里,应该告诉我,我不同意,你哪里都不能去。”
我亦微怒,“就算我是单于陛下的奴隶,我还有一死的自由。”
“死?”他忽而仰首,唇边露出恶意而狷狂的笑,“我的鸣镝箭还没有指向你,想死,也并不容易。”
我咬住下唇,只是冷眼睨觑着他,却不说话。
冒顿扬起一边眉毛,“如果你真的一心求死,我也并非不可以成全你,你要死就带上贺赖部所有族人的性命吧。你的奴隶,你的部族,还有,部落里所有的一切,都将因你而不再存留于世。你应该知道,我所说的话,就是天神的旨意。”
他自信的表情,就像整个贺赖已是他脚下的蝼蚁。
我的心凉了又凉,他果然知道,什么打击对于我来说,才是最最致命的。
我回望着他,目中悲欣莫辨。
“曦央知道,贺赖族人的性命对于大单于来说,不过是芥微草末,然而,单于不会视曦央手上的事物也如草间微尘吧?”
冒顿微微色变,手指收紧,紧扣着横卧在马背上的雕花硬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
顿一下,他的眼睛直视着我,眸内冷光如电,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将曦央阏氏押回城,另外一个……杀了吧。”
骑兵中有人领命,窜出一小队人马。
我觑一眼伏琅,后者擎刀在手,坚毅的薄唇抿成一线,如同落定了一个无声的决定,无论我做怎样的选择,只要我想,他都会为我办到。
我闭了闭眼睛,再倏然睁开时,双瞳中已燃起了细小的火焰,手中凝固着赭红色血块的包裹被缓慢、决绝地举了起来。
“头曼单于的人头在此,匈奴各部的兄弟们听好了,如果你们谁先出手,伏琅手中的马刀便会贯颅而入。如果你们自信能挡得住伏琅,我不介意你们来试试运气。”
我回避着冒顿的视线,但却依然能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我洞穿。
匈奴习俗,单于死,必将人头割下,与黄金打造的身体拼在一起厚葬。
伏琅盗单于的头,另换假的人头葬于穴中。
不说,便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
一旦说了出来,冒顿身为人子,弑父夺位已是谋逆大罪,为了收买人心巩固帝位,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义于民。
冒顿,你既知我,我亦知你。
我们终将面对面为敌。
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匈奴武士们果然有所忌惮,纷纷止步不前。
几百人屏息静气等待着冒顿的命令。
风,从极北的祁连山吹过来,带来阵阵冰寒的凉意。
我感觉发上结了一层湿冷的霜花,额角却布满细密的汗珠。
“你可知道,仅仅就因为你手上的人头,让你死十次都不为过。”冒顿眼里闪过一抹阴枭的杀意。
沉默,依然还是沉默!
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我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我赌的,不是冒顿的良心,而是时势。
时势不能容许他在继位之初,眼睁睁看着他人凌辱先王的头颅。
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过弓弦的“嗡嗡”之声听起来都是那么清晰。
一名近卫偷偷举起了弓箭,我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气。
“住手!”冒顿忽然抬手。
绷紧的心弦蓦地松了一下,但是下一瞬,又陡地扯直了。
“让他们走,不过,曦央,”冒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的骑兵会追逐你,天涯海角,直到……”
“我死。”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冒顿笑了,冷峭而不易觉察地笑。
那笑容,竟莫名地让我的心微微一痛,仿佛被尖利的针轻轻划过,纤小而细密。
这个人,他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生死系于一线;他也曾在我面前将铁箭插入心爱女子柔软的胸膛;他曾经忧伤地对我诉说过童年的往事;更曾在万人之前,将我推上荣耀的巅峰,与他同享胜利的荣光。
但此刻,我们却彼此慎戒憎恨,绞尽脑汁地相互伤害。
唯有伤对方更深更深……唯此一条路,才能让自己走得更好!
骑兵们无声地让出一条路来。
“郡主,我们走。”伏琅唤道。
我回神,匆忙间再看冒顿一眼,终于纵马冲出骑兵圈,很快奔远了。
然而,就在那一眼中,我看到他举起了手中的鸣镝箭,我心中一凛,怅然叹了一口气。
要来的,终究会来吧!
那一箭到底没有射出来。
我和伏琅一路狂奔,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却依然没有摆脱追兵。
早已是人疲马乏。
到最后,我们索性弃马步行。仗着伏琅精熟地形,我们昼伏夜出,忍耐着初春的寒气,一步步接近贺赖。
越过郁郁葱葱的阴山山脉,终于,灰黄色的大漠出现在眼前。
到处都是黄色的沙地和沙堆,头顶的天空飞舞着细小的沙粒,没有绿色的草木,也没有水。
“十日之内应该可以到达贺赖了吧?”我望着满目荒凉冷寂的沙原,忧心忡忡地说。
“到了沙漠里我们不必再隐藏行踪了,匈奴人大多都熟悉最佳行走路线,我们只需要比他们快就行。”
“可是,到了贺赖又怎么样呢?”多日的逃亡生涯已经让我生出恐惧的倦意,“我们会给贺赖带去麻烦吗?”
我想到那个贫瘠的,终日吹着冰沙的部落,心中有某种异样不安的感觉。
而且,愈接近,那感觉便愈盛烈。
“贺赖并不是郡主的终点。”伏琅幽淡地说。
我一怔,继而失笑了,“对啊,我们就把这一支匈奴骑兵,带去中原吧。”
中原!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名字!
那些锦绣山川、流水人家……那些高冠博袖、名士风流……曾经,都只能在掩卷时寄予遥思。
还有,西楚霸王与虞姬的千古绝唱!
会当逢时,我又怎能不去亲眼看一看,领略一下秦末汉初之时群雄并起、逐鹿中原的壮阔篇章?
“伏琅,你真应与我们同去中原,看一看与草原黄沙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天下。”我感慨万分地说。
伏琅却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进入沙漠之后,在第一处绿洲会有接应的前哨,我们一路换马疾驰,大约七日之后便可到达贺赖了。”
我的脸微微一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个从小生长在荒凉冰原上的蛮族少女,她如何能对千里之外从未去过的另一个国度,怀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偷偷觑一眼伏琅,他却好像并未有所觉般,大步朝着广袤无垠的大漠走去。
我看着他直挺峻峭的背影,胸中涌起一股暖意,唇边露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安宁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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