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赵元琮便接获宫里传来的消息——关在大牢里的刺客全在昨夜暴毙,于是他匆匆赶进宫,直到巳时过后才离开。
他回府后,雅言如常随侍在他左右,隐约觉得从宫里回来后,他的态度有了不同,像是变得冷淡。
殊不知,赵元琮正为昨夜沐浴之事心绪紊乱。虽然今早进宫让他得以暂时转移对自家贴侍的注意力,然而如今回来再度面对雅言,昨夜心头诡谲的感觉又起。
偏偏他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支开对方,因而努力专注在公务上。
从稍早开始就未曾跟他说过半句话的她,虽然觉得别扭想主动开口,却因看他为了政事繁忙,只能候在一旁不敢打搅。
总管这时走了进来,“王爷。”
“何事?”他抬起头。
“裴小姐到府拜访,王爷可要见她?”
裴小姐?不就是那天那个盛气凌人的丞相之女?上回的印象过于深刻,雅言一使记起来人。
听到是裴叶兰,赵元琮直觉就想拒见,但想了想又改口道:“带她过来吧。”
总管意外听到这个命令,雅言也是,她不明白赵元琮为什么要见那个女人,还有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喜欢她?突生的想法,不知为何让她感到心里一阵不舒服,想要开口追问他却又不敢出声。
“都先下去吧。”
听到他要遣退自己,她微微一怔,“我还是留在这里——”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只知道她不希望他和那个裴小姐两人独处。
“不用了,下去。”
他强硬的态度,让她心里有点受伤。他竟如此笃定地要她离开,看来那个女人一定很重要……
从书房里出来,她并没有走远,心里对赵元琮跟裴叶兰的关系一直耿耿于怀,想要知道他们究竟是何交情。
没一会,她便看到总管领着裴叶兰及其婢女走了过来。
得知赵元琮愿意见自己,裴叶兰欣喜全写在脸上,但看到雅言杵在书房门口,又令她不悦,“是你?”
“奴才见过小姐。”雅言嘴上恭敬问安,心里却挂记着她跟赵元琮的关系而不大舒坦。
注意到裴叶兰脸上的不快,总管赶紧提醒,“王爷还在书房里等候。”
想到心上人,裴地兰才勉强收起不愉快的神色,得意地进书房,留下雅言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闷闷不乐。
事实上,赵元琮之所以见裴叶兰,只是为了有正当理由支开雅言,想让心情平静一下,可如今看到裴叶兰进来,却只有心烦。
“裴小姐登门造访,所为何事?”他低头审视着公文,头也不抬的说。
他疏离冷漠的态度,让裴叶兰心中掠过一抹失望,她还以为他愿意见她,便是肯给自己一个亲近他的机会。不过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道:“今日前来,是想献上锦盒里的沉香给王爷。”
赵元琮看了眼她手上的锦盒,没有任何表示。
裴叶兰只得主动解释,“这是西域珍贵的沉香,中原罕见,据悉点燃后可以提神醒脑,是家父特地命人自西域带回来的。近日听闻王爷为皇上遇刺一事烦忧,叶兰特意带来,想为王爷解劳。”
原来,裴叶兰心知父亲一旦决定的事便不可能再改变,担心自己被迫放弃赵元琮,因此决定藉故前来博取他的青睐。
为了此番前来能有个适当的理由,她记起日前不经意听父亲提过的西域沉香,今儿个才特地瞒着父亲悄悄拿来拜会。
只可惜,她的心意赵元琮并不领情,“搁着吧。”可以的话,他想早点打发她离开,但如此一来自己又得再度面对雅言,令他左右为难。
其实,就算没有裴叶兰当藉口,他也能直接摒退贴身侍从,但这样一来,不仅小家伙会感到莫名其妙,也势必伤到他……他一想又觉不忍,更因意识到自己对雅言的这股不忍,益发心烦意乱。
同一时间,雅言在院子里,心里因为赵元琮的冷落而感到难受,尤其是想到他跟裴叶兰单独在书房里,她便难过得几欲落泪。
就在她心思千回百转之际,正好回府的徐年走过来向她问道:“爷呢?”
“在书房里。”
“那你为何不在里头伺候?”
“裴小姐来找他,王爷便让我出来。”她语气里透着酸味。
徐年并没有察觉她的心思,只是意外主子会单独见裴叶兰,“那我进去了。”
虽然主子有客不便打扰,但他身负要事得禀报,不得不前去求见。
见他要进去书房,她心里竟有几分开心,至少让他们不再有机会独处。
而裴叶兰因为徐年欲报告重要公务,只得先行离开,心里自然感到懊恼,但想到今日心上人已愿意单独见她,就表示两人间有了进展,因此她离开时仍多少感到欢喜。
同样觉得舒心的还有赵元琮,因为他不需要再耗费时间在裴叶兰身上。
“如何?”因为今早接获的消息,他特意命近侍去查探那日在铁器铺外遇见的那名壮汉。
“如爷所料,那名壮汉也已暴毙。”
赵元琮顿时蹙眉,“死因为何?”
“据仵作所言,那壮汉身中不明剧毒,但详情目前仍不得而知。”
听到壮汉与一干刺客的死因相近,皆由于不知名的毒药暴毙而亡,尽管证实他们为一伙人,却已死无对证,他不由得剑眉紧锁。
“爷,现下该当如何?”
“你说他近日一直藏身在迎风阁?”
“是,只是未见他和可疑之人接洽。”
“到迎风阁去。”他从书案后站起身,徐年立即跟上。
书房外的雅言在裴叶兰离开后,便一直在门外候着,此时见门终于被打开,她连忙迎上去。
但赵元琮只是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理会。
“你要出去吗?”她急忙问。
“你留在府里。”他直接命令。
“可是……”原以为可以跟着出府,她一听很失望,心里更感觉受到他冷落,想再说什么,但他已迳自离开。
后头的徐年见她一脸落莫,便随口解释一句,“迎风阁那种地方,不适合你。”
雅言心里委屈,满是疑惑,“为什么我不能去?”
望着赵元琮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她像是被他遗弃般感到难受,对于他突然变得这么冷淡,她有点不知所措,更有说不上来的苦闷……
来到迎风阁,徐年透过老鸨找来近日曾服侍过那名壮汉的一名妓女问话。
妓女看到赵元琮一身华服,气宇非凡,身旁还站着徐年这个近身侍卫,立即明白他是身分尊贵之人,因此对于他的问话也没敢隐瞒。
“那人是半个月之前到我们迎风阁,饮酒作乐之际曾听他说过,要干出一票大事。”
“是何大事?”
“这奴家不知,不过他说是为朝中一名达官显贵办的事。”
“哪个达官显贵?”徐年等不及追问。
“奴家没有听说。”
这些答案有等于没有,让徐年不禁懊恼,“爷?”他望向主子,请求指示。
赵元琮一迳再追问:“可见过有人与他接洽?”
“入住的隔日,来过一人,但看来不像什么达官显贵。”烟花之地待久了,这点识人的眼力她还是有的。
这点赵元琮跟徐年也多半猜到了。既是朝中显贵,但不至于亲自出面。
“在那之后,可再见过有人找他?”
“一连数日,他都是只身一人。”
话到这里,赵元琮主仆俩便明白,对方显然行事低调,如此就不可能再追问出任何线索。
这时,雅言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地找到迎风阁来。
原来她并不打算违背赵元琮的意思,只是当她从府里下人的口中得知迎风阁是间妓院后,她的心情就再也无法平静。
想到他今日对她态度冷淡,还留下她一个人在府里带着徐年到那种地方寻欢作乐,她心里就更加不舒坦,于是便离开府里,一路向人询问找到这里来。
一进门,雅言看到里头的莺莺燕燕,想像赵元琮此刻正左拥右抱,心里更觉得不是滋味,“什么嘛!堂堂一个王爷居然还来这种地方?”
“这位小哥你好,奴家是艳红。”一名妓女贴身过来道。
雅言一惊,急忙要推开对方,“走开!别接近我!”然后赶忙开溜,直往里头找人去。
只是阁里的男男女女来来去去,看得她眼花撩乱,根本就不知道赵元琮会在哪间房、跟哪个妓女乐不思蜀……
想到这里,她又再感不悦,一时没注意到一名酒客搂着妓女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结果双方迎面撞上。
“哎唷!”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状况,又突然听到一声咆哮——
“哪个该死的家伙?敢撞本大爷我?”
那名酒客醉醺醺地被他身后的两名家丁及妓女扶住,才不致跌到地上摔跤。
雅言见状,急忙道歉,“呃,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
那名酒客这才看清楚她,见也一身仆人的穿着,于是嚣张道:“就是你这该死的狗奴才不长眼睛?”
被骂狗奴才,雅言一股火气涌了上来。
“就是不小心撞到,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有必要这样骂人吗?”
“什么?”酒客愣了下,像是没预期这小子会顶撞。
“再说,你自己也没有看路啊。”真要论起责任,他也欠她一句道歉,还这么蛮不讲理?
“说什么呀你?”酒客恼羞。
外头的骚动,在第一时间并没有引起刚从房里出来的赵元琮,此时他仍专注于和近侍讨论案情。
“爷,现在线索全断了,该如何追查?”徐年一脸忧心。
赵元琮心里也是懊恼,尤其想到策划此行动的人心思如此缜密,怕是要比三皇兄更难对付,若未能尽早揭发此人的身分,将来或许会为朝廷带来更在的祸事。
“来人啊!给我打——”
一道怒斥声打断赵元琮的思绪,他一眼望去,就看到两名家丁正准备对一个小个子动粗。
然而,让他感到吃惊的是,那小个子身上穿的衣服以及那张脸——
“大胆!你们谁敢动他?”
震怒声喝止了两名正要动粗的家丁,雅言回过头来,看到脸色铁青的赵元琮以及他身后的徐年。
离开迎风阁回府的路上,雅言简直是心惊胆跳,因为赵元琮挟着她一路飞檐走壁回到王府中。
如果不是事出突然又情况特殊,她或许还会感到些许惊喜,但看他这一路上冷沉的脸色,甚至不耐地将徐年远远撇下,她就知道他这回气得不小,只是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
再说,真要论生气,应该是她才对吧?无端被他冷落,还当场逮着他人在妓院里,想也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
只是想了想,她也不是他的谁,身为下人更没资格质问他,因此只能在心里生闷气。
赵元琮带她回到府中后,直接就将人拉进她的房里。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震怒的吼声轰隆隆,她被他吼得脑袋一片空白。
见雅言傻住,他不耐地又吼,“本王在问你话!”刚才在妓院里认出他的那一刹那,他又惊又气,尤其看到两名家丁正准备对他动粗,他可被吓得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原来还有些理亏的雅言看他这样,不禁也有些恼火。凭什么这么质问她?难道那些地方就许他自己去,她去就不行?
况且,今早他先是冷落她,这会又这样凶她,到底想怎样?“我好奇不行啊?”像是不把他的怒气放在心上,她故意叛逆道。
“你说什么?”他咬牙,语气里透着隐忍。
她还进一步捋虎须,“你那么喜欢去,我当然也会好奇想去瞧瞧。”
这不知死活的说词更激怒赵元琮,尤其想到雅言刚才差点遇到危险,若不是遇到他及时得救,后果全然无法相像,他因此怒气更炽。
更别提那种地方全是些莺莺燕燕,一想到那些女人可能对他上下其手,就让他觉得妒火中烧……
妒火?他心一悚,忽然惊觉自己对对方产生太多的占有欲,不禁恼得想掐死自己——难不成他九王爷竟有断袖之癖?
雅言见他气得像吃十斤炸药心头一惊,不敢再多说话。
“再也不许去那种地方。”他几乎是咬着牙命令。
“为什么?”想到他都能去那里玩别的女人,她就忍不住回嘴。
“再让本王看到你出现在那里,”他语带胁迫,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说:“本王就把迎风阁给铲平。”
“什么?你开玩笑的吧?”她惊疑不定的问。
赵元琮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像在说笑。
雅言觉得他好奇怪,就算不准她去,要罚也该是罚她才对,关迎风阁什么事?
他干么要把人家铲平,不会是气昏头了吧?
她哪里知道,赵元琮纵使再气,也根本不可能惩罚她,唯有另谋他法阻止她。
不过,她还是被他深沉的脸色给震慑,不情愿地回答,“喔。”
他却还不满意,“你保证?”他可不想看他再出入花街柳巷。
虽然觉得他霸道,她却只能不情愿地点头,“我保证。”
“要是再有下次——”
“不会再有下次了!”事实上单是这次,她就快被他的反应给吓破胆,如果不是为了他,她根本不会去,现在也没胆子再去。
得到对方的承诺,他这才怒气渐缓,跟着关切的问:“你……可有受伤?”现在才想到要问?简直没诚意。
她暗自腹诽,不过还是回道:“没有。”她心头一暖,也有丝窃喜,因为他还是关心她,并没有真的冷落她。
确认雅言无恙后,他才静下心来,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行过于激动,顿觉有些尴尬,“下去吧。”
她闻言一顿。这里可是她的房间耶!但听到他又这样一口摒退她,也让她有些不开心,于是转身要离开。
赵元琮却又突然喊住她,“等等!”
以为他要自己留下,雅言正感到开心,谁知一回过头,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受伤了?”他蹙眉问。
“什么?”听他这么一问,她反而怔住。
“伤到哪了?那些该死的家伙胆敢伤了你?”
见他急得慌乱查看自己,她急忙闪躲,一边否认道:“没有,我没有受伤。”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还想否认?衣摆上都沾上血渍了。”他说。
“什么衣摆?”她不解地想回头张望,却看不清楚背面他所指的地方,“哪有?”
“就在这衣摆之上。”他撩起她身后的衣摆拉到她身前。
“怎么会……”看他拉起的衣摆上确实沾了血渍,她一怔,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难道是……
见雅言表情稍变,赵元琮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你当真受伤了?伤在何处?”他急忙想将她的衣摆再拉高想看个仔细。
被他的举动惊吓到,她一把抓回他手上的衣摆,转正身子面对他。“不要!”
他错愕也不解雅言激烈的反应,“这是在干么?”
“我没事。”她连忙否认受伤。
“还说没事?”他不信,随即扬声对门外喊,“来人啊!”
“你要做什么?”
雅言还没来得及问明白,门就被推开,是已经回府的徐年。“爷。”
“立刻传太医。”
“什么?”雅言一愣。
徐年也疑惑,“爷受伤了?”
赵元琮并没有心思多解释,只道:“快传!”
徐年立刻领命离开,雅言想喊住他已经来不及,突然间她人又被拉向赵元琮。
“本王看是伤到哪?”他不死心地想找出伤处。
怕他真要检查她的身体,她急忙躲避,“不要!”
但赵元琮岂会依她,以为雅言都已受伤还不肯乖乖接受诊治,他怒得低吼。
“不许胡闹。”
实在挣脱不开他,她只得急忙再澄清,“我真的没有受伤,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质问:“那是何来的血渍?”
“那是……”她说不出口。
见着,他更认定雅言在隐瞒伤势,强行将人一把抱起,就要走向床铺。
她一惊,想再反抗,但他已经带她来到床边,将她按在床上要动手去掀她衣服。
“住手啦!”她倏地转过身,一手拍开他的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紧张地再次保证。
那急切的表情,让他担心又困惑,不明白对方究竟在掩饰什么?“那为何会有血渍?”
见他执意追究,她十分苦恼,不知该如何解释,“我真的不需要太医,更没有受伤……”
“有没有受伤本王会确认。”他道。
听到这话,雅言脸颊倏地涨红,“不需要你确认,我自己知道。”真被他看了那还得了!
“你知道?”他被他给搞糊涂了。
此时,门外传来徐年急切的禀告,“爷,太医来了。”
雅言顿时一惊,连忙求饶,“不要……拜托你先相信我,我会跟你解释的,真的。”若是让太医检查,那她的脸可就丢大了。
见雅言仍精力十足,不似有伤,赵元琮终于妥协,让门外的徐年跟太医先行离开。“退下去吧。”
“可是……”徐年还是不放心。
“退下去。”
听到主子坚持,徐年只得纳闷地带着太医离开。
雅言总算松了口气,但赵元琮的眉头却依然深锁,“你到底为何流血?”
听到他问,暂时逃过一劫的她才记起眼前还有个最大的难题等着自己,“总之那……不是因为受伤……”
“不然是为何?”
雅言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丢脸的时候,竟要当着一个大男人的面承认这样私密的糗事,“是……是大姨妈啦!”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出口,却换来赵元琮的怔愣,“什么大姨妈?”他不明白对方受伤与姨妈何干?又为何满面通红?
对哇!大姨妈是现代说法,他当然不懂,但……他们,古人是怎么说的?她心里又急又恼,想破了头。“呃,不是,我是说……就是那个……”
看他又面露不耐,她终于才猛然记起,“癸水?对,癸水。”
“癸水?”赵元琮再次感到错愕。他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就是那个……女人每个月都会来的那个……”见他不懂,她赶紧再提示。
他慢半拍才消化了她的话,“女人每月……癸水……你是女子?”最后那句,语气充满了惊诧。
见他终于听懂,雅言总算松了口气,也才暂时忘记羞怯。
怀疑自己是听错或傻了,他再次向她确认,“你真的是女子?”
雅言被他瞧得困窘说不出话来,勉强点头承认。
见她点头,他如遭电击,但看着小家伙含羞带怯的模样,他要不相信也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