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情有时候还真就那么巧,就在贾老爷子突然造访天夏办公室的同一天傍晚,美满的办公室里迎来了一个让她极其错愕、错愕到下巴差点都掉到地上的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生她养她的丁妈妈。
从电视台大门一直到丁美满的办公室门口,丁妈妈一路目不斜视、勇往直前,不管不顾那些试图阻拦她的门卫、保安、助理,好像著名的马里奥一样,只用她的拳头沿途冲顶,最终顶开了美满办公室的大门。
“妈……”
丁美满怔愣了许久,带着些许哭腔的叫唤声在喉咙口卡了许久,总算得见天日。
相较之下,丁妈妈则只是转身,冲着身后那群阻拦她的人挑了挑,甚是得意,“怎么样,看见了没有?满意了没有?相信我是丁美满她妈了没有?”
相信了相信了,虽然这个做妈的气势有点不太对劲,可再仔细看她的打扮。染成浅棕色的削薄短发,米色雪纺短袖衬衫搭配着黑色裙裤,刻意强调出来的干练气质倒是和丁美满很好像。
另一边好不容易缓过神的美满强压住激动的情绪,冲着一干人等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都退下。
等到办公室门阖上落了锁,丁妈妈立即就咆哮开了:“你个不孝女!什么时候死回来的,居然也不知道回家看看,身为你妈,竟然看了报纸才知道你的行踪,你对得起我们丁家的列祖列宗吗?!”
“我我我我我、我可以回来了吗?”美满带着一脸傻笑,连话都讲不清了。
“不、可、以!”丁妈妈声嘶力竭地吼。
才刚燃起的激情瞬间被无情地浇灭,美满委屈地扁了扁唇,咕哝道:“可是我好像家啊,想你拌的黄瓜,还想爸煮的红烧肉,唔唔……”
“给你,黄瓜、红烧肉。”似乎像是早料到她的说辞般,丁妈妈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两个塑料盒子,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伴着那股醉人的菜香,她继续道,“不准撒娇!要回来可以,把你乱七八糟的感情生活先给我捋顺了。”
“……我的感情生活不用捋了哇,已经一片空白了呀。”没有爱情不可怜,要是在失去爱情的同时连亲情都失去了,那人生未免也太悲剧了吧。没错,丁美满就是那么悲剧。
“真的?”丁妈妈显然很质疑这话里的真实性。
“真的真的。”尽管明知她妈看不到,美满还是头如捣蒜。
“放屁,你当我不识字吗?就算不识字,我也看得懂图片!这个叫凌嘉康的是什么东西。”说着,丁妈妈又从包里掏出报纸,拍到了美满面前,指着那张很暧昧的照片质问。
“妈……”她无奈地拖长尾音,百口莫辩。
“你现在住哪?”丁妈妈转换话题的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呃,租的哇。”
“要死,那谁煮饭给你吃,你不要又天天吃冷冻食品,一定还熬夜是不是?等你三十岁的时候,小心皮肤都垂到地板上,难看也就算了,走路的时候还得在地上拖,磨破了多疼啊。”
“……”感动之余,美满实在很佩服她家母亲大人的想象能力。
“把天夏找来一块住。”很快,她想到了个很好的提议。
“开什么玩笑?!你不是看得懂图片吗,难道只看了我和凌嘉康,就选择性无视掉了贾天夏和他的新欢?”这种不公平待遇,麻烦能不能不要表现的那么明显!
“你懂个屁,人家那是故意气你的。那我打电话给天夏,让他来照顾你,他要是不肯,这男人从此列入黑名单,你就给我住回来,我还保证以后不管你的感情生活了。嗯,就这样,他要是肯的话,我天天给你们送黄瓜和红烧肉,你们工作忙要吃的好点,别等到了三十岁的时候,皮肤都已经垂……”
“妈!”生怕她又要把刚才那番逻辑奇怪的话重复一遍,美满迅速打断了她,“好啦好啦,我自己跟他讲,你别打电话哦。”
“乖,我就知道我家女儿最乖最贴心了,还有哇,天凉了嘛,记得要加衣服了。那些夏天的衣服嘛可以整理到衣柜里面去了,席子也不要睡了,女孩子太贪凉对身体不好。唔……还有什么呢,你等等,我写了纸条,列了几点注意事项,等我找出来念给你听……”
说着,她又把手伸向包里。美满错愕地瞪着她妈,很怀疑那个包包是不是哆啦A梦的袋子,为什么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以前很烦很想逃开的唠叨,现在听来很暖很暖,美满咬着唇,默不作声也不打扰,眼眶一点点开始发烫泛红,眼泪就快要满溢出来时,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那窜陌生的号码,再看向自己母亲大人。
“接!”女儿是她生的,她当然懂,那种心虚的眼神,难逃她的法眼。
美满暗吞了下口水,暗自先在心底咒骂了遍这个打扰她享受天伦的人,等到接通电话后,声音自然是难以控制地粗暴,“喂!谁啊?”
“咦,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呀,我好歹是你的长辈啊。”
一个稚气十足听起来不过八岁才有的声音,却号称是她的长辈?美满皱了皱鼻子,背脊开始发凉,不详的预感随之滋生,凌人的盛气迅速瓦解,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贾……贾贾……贾旺宝?!”
一听到这个名字从美满的嘴里蹦出,丁妈妈的眼睛倏地放光,立刻把耳朵凑了上去。
“胡闹,叫十四表叔。”电话那头的小鬼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一表三千里,更别说贾旺宝这种表到无迹可寻的叔叔了,何况还是她那位前夫的表叔。思来想去美满都觉得她已经没理由跟着攀亲戚,可又不敢得罪这个怪物,于是选择了扯开话题:“你怎么会打来?”
“我听天夏侄子说你回来啦。”
“嗯,所以呢?”
“所以你快来救我,我请人吃饭没钱给……”
听起来很离谱?这话如果换成其他8岁的孩子说,美满会当做笑话听过就忘,可他是贾旺宝,已经不止有过一次这种先例的贾旺宝!每次他闯这种死要面子祸,都不敢找他的天夏侄子来收拾残局,所以她这位侄媳妇就活该倒霉。
按理说离婚了就犯不着再当这种冤大头。
可是她家母亲大人似乎完全不懂这个道理,二话不说、甚至还没等美满把电话掐断,她就自作主张地帮忙整理起东西。
等到美满反映过来时,已经被她妈推出办公室了。
“妈……别闹了好不好,他的十四叔关我什么事哇?”
面对女儿的抗议,丁妈妈直接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抓起桌上那两只装着凉拌黄瓜和红烧肉的塑料盒,作势要往包里塞。
“好好好,我去我去。”如她所料,美满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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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准了美满很有可能做出阳奉阴违的事,丁妈妈防得很彻底,甚至直接开车把她送到了目的的。可当美满硬着头皮来到贾旺宝所说的地点,冲进便条上所写的包间号后,眼前的场面,让她只能傻乎乎地眨着眼睛无辜摄取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把自己丢在尴尬里翻来覆去。
餐桌主位上的男人,她还算认识。
还是从前的打扮,剪裁合身的西装,衬衫纽扣一直扣到顶端,系着质地上好的领带,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略微发福的身材搭配上精致的五官,反倒构成了一种别样的沉稳气质,乍一看就是商场成功人士。
但!万万不能忽略他的坐姿,单腿曲起踩在椅子上,夹着雪茄的手搁在膝盖上,随着腿的抖动手也跟着抖,典型的吃路边摊时才会有的坐姿。这不是重点,至少可以称之为真性情!重点是,他喜欢抽一口雪茄,冲着对面的人喷气,也不管那气味有多熏人,他照旧能自顾自地说话。
“喂,女人,你是不是想做我的儿媳妇?摇什么头?不想?!不想你整个人往我儿子身上贴算什么意思。哎哟,又点头了,谁他妈允许你点头的,我儿子还没说话你急着表什么态?女人凡事都要以自己男人马首是瞻懂不懂……旺宝,是马首是瞻吗?我这成语用的对不对?”
贾旺宝面露欣慰地点头,他像是获得了首长批示,继续说:“要做我儿媳妇不是简单的事,你懂怎么在外面给足男人面子吗?懂怎么在厨房里抓足男人的胃吗?懂怎么在床……呃,不对,是怎么在卧室里给足男人享受吗?别他妈一个劲地点头,就算你都懂,我也不会让我儿子娶你,因为你、太、丑!”
话音落下,视线始终落在满桌美食上的丁美满暗暗吞了口口水,总算舍得扯回视线。经过一番审视,她才意识到这话不是冲着她喊的。然而这席和从前如出一辙的话,还是让她内心无比复杂,就连语气都承袭了当年的蛮横。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美满很想鼓掌喝彩,终于有人替她承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指责了。只是当在座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地聚向她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还怎么喝彩?
“你怎么在这?!”最先反映过来的是刚才吼得很连贯江湖味很弥漫的大叔。
“……”美满张了张嘴,尴尬的目光下意识飘向贾天夏,他低眉垂眸食指搭在鼻尖,看似淡漠,实则却是置身事外地偷笑。坐在他身边的女人……很没新鲜感,是莫蔷,何止是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简直是恨不得能把自己揉进他怀里,对上她的视线时,莫蔷眼眸一柔,充分表现出女人该有的味道。
求助无门,美满想起了罪魁祸首——贾旺宝!
他正悠然自得地晃着脚,享受西瓜汁的美味,一副恍然不知情的无赖相。
“想要暗杀我?嘁,那也得问问我的兄弟答不答应。”大叔嘴角一撇,用自己的方式来解读美满的意图。
盘踞在圆桌周围的黑衣兄弟们立刻用行动来给予答案,一个个全像如临大敌般挡在大叔身前。
“我……”美满有些语塞,视线不自觉地移啊移,又粘到了桌上,喉头一滚,她堆起谄媚笑容,“贾叔,我不杀你,那、那……那盆鱼翅你们都没吃耶,好浪费,我打包带走帮你们吃吧。”
“……”诚如当年一样,只要他的前任媳妇一开口,他必定会无言以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掐死她。
“美满,天夏侄子带女朋友来见公公了,你是因为妒忌赶来阻止的吗?”这个女人在意的焦点太非主流了,以至于原本觉得已经功成可以身退的贾旺宝忍不住说话。
“怎么可能。”丁美满想也不想地拔尖声音否认,目光仍旧胶着在鱼翅上。
“哦,那就是来给你的接班人传授意见的?”贾旺宝不遗余力继续自说自话,目的很单纯,就是搞砸这个荒唐的饭局。
“开玩笑,我都快饿死了,哪有空传授经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干脆自作主张跑去一旁的柜子翻出打包盒,开始装鱼翅。
从那一连串熟练的动作中可以判断出,丁美满早就习惯了吃不完兜着走。
“不会啊,我一直都很敬重美满姐,就算是失败的经验,我也很知道。”黏在贾天夏怀里的莫蔷温婉微笑,瞳间流露出几分鄙夷打量着美满的举动,那一副寒酸相让她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再加之女人恃宠而骄的秉性,既然贾天夏完全不想搭理丁美满,那她也没必要太过客气。
闻声后,贾天夏稍稍一震,仍旧沉默,自顾自地喝茶,偶尔含笑轻瞪幸灾乐祸的贾旺宝。神情看起来漫不经心,有放牛吃草的散漫之姿,实则听觉神经崩得死紧。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属于发贱的范畴,竟然很期望丁美满能说些什么,哪怕是冗长的抱怨或泼妇式的呛骂,那至少证明她还惦念。
“因为我太漂亮了吧,不过你那么丑,不用担心。反正就算是下堂了,当不成贾天夏的女人,就当他后妈呀。贾家父子无论绑住哪一个,都够你在主持台上平步青云了,再不然你要是对粉嫩正太有兴趣的话,贾旺宝也可以哇。”
尖酸刻薄的话从丁美满那张漂亮的唇畔里溜出,夹着一丝事不关己的讪笑,打包工作完成,她带着战利品瞬间恢复成高傲的姿态,昂首阔步走出房间,重重摔上包厢门,算是一种泄愤的表现。
“哈哈哈,你女人要做你后妈啊。”好半晌贾大叔缓过神,不放过嘲笑儿子的机会。
天夏没理会他,暗咒了声起身,轻拍了下贾旺宝的头,瞳孔间流露出来的情绪很复杂,有赞赏又有警告,“十四叔,干得不错。不过,她没消气前,你最好别在我面前出现。”
闻言,贾旺宝悔恨至极。早知道不管天夏怎么求,他都不应该帮忙。真是天地良心,想要搞砸这个没必要存在的见面会,有什么比找来丁美满更有效的方法吗?
另一边,看着双双消失在房间里的前任儿媳和永不卸任的儿子,贾大叔隐约感悟了“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的真谛。想当年他一时冲动离婚,至今都没把天夏他妈哄回来,眼看追妻就要成为了终生奋斗的职业了,没想到竟然子承父业?那怎么行,他绝对不能让唯一的儿子那么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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