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现在问我,小时候的陆百冬是什么样子的,我大概也只能回答一个笼统的轮廓。很乖的小表弟,长得也可爱,非常好使唤,总是跟在我身后。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是某个放学的午后,我匆匆忙忙的跑回家,一心挂念着冰箱里的薄荷桶冰,却没想到家里来了客人。
很久没见的小姨和一个很小的小男生坐在沙发上,小姨好像在哭的样子。
我多看了那个小男生一眼,他也看着我。他有一双很大的黑色眼睛,却因为太瘦而使得那双眼睛看起来有点可怕,很像外星人。
一直到我获准抱着桶冰回房间之后,我还是一直想着那个外星人。
后来小姨回去了,外星人却没有。
妈说他是我的表弟,从此以后要跟我们一起生活。
我其实有点高兴,拿出我最好的机器人来招待他,但是他怎么样也不理我,只是背对我躺在床上。我很不爽,把机器人重重摔在他身上,他像是受到很大的惊吓,身体大大跳动了一下,我以为他会反击,但是他只是把身体缩得更小一点。
当天晚上,我睡不着。
因为外星人在哭,他的声音听起来快要断气,我想也许是因为他把头塞进枕头里的缘故。我觉得很恶心,感觉他会把鼻涕擤在枕头上。
「吵死了。」我故意大声的说。
然后过了一会,我就没听到声音了。
外星人就这样哭了好几个晚上。
我问过妈,为什么小姨要把他丢在我们家,妈只说等我长大就会知道了。我觉得很不高兴,长大是那么久以后的事情。
可是后来我和外星人一起洗澡,我好像有一点懂为什么妈会那样回答我。
他的背上青青紫紫的一片,看起来就像很痛的样子。
「谁打你啊?」我问他,他只是很用力的抿起嘴唇,但是我却被妈狠狠的拍了一下头。
外星人很不爱说话,不管我怎么用卡通、模型、机器人引诱他,他都只是敷衍的看了一两眼,然后又继续埋头画画。我觉得很无聊,就不想找他玩了。反正在他没来之前,我跟自己也能玩得很愉快。
但是这样的情形只到那天为止。
那天早上,非常非常早的早上,我忽然被人大力摇醒。
我一开始以为是地震,有点害怕的跳起来,然后发现什么事都没有,摇醒我的人是外星人。
「干嘛?」我皱着眉,搞不懂为什么他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没有回答我,一张脸胀得通红,很快的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床单上有一块湿掉的面积,隐隐的,还可以闻到尿骚味。
「齁——」我幸灾乐祸的拉长音。
他眼巴巴的看着我,睫毛大力的眨了两下,眼泪忽然就这样滚出来。
我吓了一大跳,傻眼的看他哭起来。
「喂……」我搔搔头,想不出任何可以安慰的话,只好说:「我妈打人虽然很大声,但是没有那么痛啦。」
他哭得更惨了,我的话完全达到反效果。
我有点笨拙的摸他的头,他好小一只,好瘦。好像稍微一折,就可以把他整个人折断。我想象着他被妈折断的样子,非常毛骨悚然。
「你不要哭了啦。」我说。
结果,哭的人换成是我。
我很勇敢的和妈坦承我尿床了,因为他在旁边睁大眼睛看,所以我装得很没什么的样子,可惜妈的棍子一下来,我的英雄形象完全破功。
「变态老太婆、变态老太婆!」我一边哭一边叫一边跑,搞得妈非常火大,又多补我几个拳头。
大战过后,我奄奄一息,趴在被扒去床单的床上。
他坐在床边看我,我没有理他,心里很后悔。早知道会被打这么多下,我才不会逞英雄。他坐了一下之后,忽然就站起来跑走了。我在心里大骂他太没有义气,却又看到他马上跑回来。
「给你。」他说。有点怯怯的,把他的那本画本推到我面前。
「我不要。」我很大牌的偏过头,不接受这种谄媚礼物。
他睁大了眼睛,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一会,他又跑出去。这次我很有兴趣的坐起来,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他向我跑来,拳头里紧紧握着一个什么。
「给你。」他说。拳头里是一根橘色的星形棒棒糖,不知道他藏了多久,透明的塑料袋都皱巴巴了,棒棒糖也有点溶化的样子。
我接过来,皱着眉审视一番,最后决定接受他的贡品。
撕开包装,我大口塞进棒棒糖,橘子口味的,滋味不错。我喀啦喀啦的咬着,满意的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也笑了。
从此以后,我的身后多了一个跟班,无论我去哪里,他总要跟我到底。
在那一段我和他的童年回忆里,我们形影不离。
外星人,陆百冬。我的小表弟。
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想,明明小时候我们那么要好,为什么等到长大了之后,就什么都变了呢?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车祸,我想我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见到他。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此刻坐在我面前的他,像是一个奇迹。
夏天的阳光流进店里,流到坐在窗边的他的身上。他微偏着脸低头阅读杂志,衬衫的扣子恰到好处的开了两颗,蓬松的微乱黑发有一种性感的颓废,他美好得像是一张电影里的剪影。定格的,不属于任何人的。
我才刚这样想着,就看见这张剪影动了。仿佛从电影里活过来那样,他用一种缓慢却很优美的姿势转过头来,黑色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接着我听见他说——
「秋秋,我好热,我要吃冰淇淋。」
仿佛嫌这句话的力道不足,他又硬是加了一个嘟嘴的可怕表情。
我顿时有一种幻灭的感觉。坐在我旁边的阿迪大概也和我有一样的心情。只听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埋首在他的笔电里。
「下班我再买给你,你先乖乖坐在那里。」我敷衍他。
自从我开始带陆百冬这个拖油瓶上班之后的没多久,我和阿迪就发现了陆百冬的另一项用途。
起初只是店里的熟客开始每天都会出现,然后渐渐的,店里开始出现一些陌生的新客人。我和阿迪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但是仔细观察了,就发现这些客人们都有一个共通点——他们的视线都追逐着陆百冬。
从此以后,陆大少爷的身份从拖油瓶一举跃升为镇店之宝,阿迪为他买了一张小桌,摆在靠近街道的窗边,试图把他当作橱窗的模特儿展示,果然吸引了一堆OL踏入店里,而陆少爷身上的衣服也成为OL们必败的男友指定服装。
为什么有人的长相会这么吃香呢?我忿忿不平的从鼻尖哼出一声。
「你可以叫你表弟当你的Model啊。」
「什么?」我皱眉回头看阿迪,搞不懂他没头没尾的话。
「就是那个服装设计比赛啊。」阿迪说,忽然看着我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有些心虚的不敢和他对视。
什么服装设计比赛?我的脑袋高速运转,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就知道你忘了。」阿迪哼哼两声,「身份证字号给我,我帮你报名。」
「干嘛要身份证字号?」我警戒起来,「你该不会想把我卖了吧?」
阿迪的哼哼声更不屑了,「卖你?我要卖也是卖你表弟,卖你干嘛?」
我喂了他一声,这么狗眼看人低,我程千秋好歹也长得人见人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甘寂寞,陆百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硬是卡进我和阿迪之间,分了我一半的椅子。
「你干嘛?很挤欸。」我有点不爽。
「冬冬来,我这边的位子很大。」阿迪倒是很献殷勤。
但是陆百冬只是偏头瞄了他一眼,动也不动一下,自顾自的趴在桌上。
「小气。」这次换阿迪不高兴了。
我却有点开心起来,尽管我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不耐烦的神情。
陆百冬趴在桌上没多久就睡着了,我盯着他和小时候几乎没两样的睡脸发呆了两秒,然后警觉的移开了视线。
「怎么他总是很累的样子,你该不会都不让人家睡觉吧?」阿迪用一种很暧昧的语气说,我虽然觉得很无聊,也还是很配合的暧昧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你说呢?」我装出一副把人吃干抹净的模样,情色的舔了舔嘴唇。
每次我使出这招,阿迪总会毛骨悚然的甘拜下风,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算你狠。」阿迪啧了一声。
我只是笑,直到看见他重新专注于笔电屏幕,我才又纵容我自己又多看陆百冬一眼。只有一眼,我对我自己说,却没有再移开视线。
他的睡脸很平静,长长的睫毛下是微黑的眼圈。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维持着原来的平衡,没有前进一点,没有退后一点。
他还是每天会在半夜起来,穿好衣服等着天亮陪我去上班;而我也还是那样,对他渴望的眼神视而不见。
我比从前懦弱了不少,因为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到回不去的年纪,但是命运却把五岁的他送了回来。
他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很不安稳的样子。我想要推开他紧锁的眉头,但是到最后,我还是没有伸出手。
台北的夏天,就算到了晚上也还是热得让人想抓狂。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扯着T恤的领口胡乱扇风。
才刚从巷口的便利商店走出来没几步,我就狼狈不堪的流了满头汗。反观陆百冬还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让我再一次疑惑帅哥是不是都没有汗腺。
「我要坐那个。」
忽然我的手腕被拉住了,我转过头,看着陆百冬伸手指着公园里的秋千。
「不可以,」我说,把手里的塑料袋举到他的眼前晃了晃,「这样你的冰淇淋会溶化光光。」
他微张着嘴愣愣看我,视线在秋千和塑料袋之间来回几次之后,好像总算下定决心。
「那我要坐在秋千上吃冰淇淋。」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大概因为晚上的关系,公园里并没有什么人。我和陆百冬各坐在一个秋千上,埋头吃着手上的桶冰。
我记得他这个吃桶冰的习惯也是我教他的。一开始他还觉得很别扭,总是要把冰另外挖到碗里才肯吃,但是后来被我逼着直接从桶里挖着吃了一两口,他终于能体会其中豪迈的滋味。
可惜这些东西,现在的他也不会记得了。
那么现在他的记忆里面,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东西呢?
是悲伤的或快乐的,我在里面吧?我又会是什么样的形象?
我很想要问,但是最后我只是看着他,然后露出很不屑的表情,「你是怎么搞的?只是吃个冰淇淋也能吃得满脸都是。」
他傻傻的从冰桶里抬头看我,一脸斑驳巧克力。我本来想骂他的,可是又觉得很好笑,所以我只是把手伸过去用力的在他脸上抹了抹。
「你真是个白痴,」我说,用一种笃定到几乎能说服自己的语气,又重复说了一次,「你真是个白痴。」
他睁大眼睛无辜的看我,我却故意避开了视线。
「欸,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家附近,也有一个跟这里很像的公园?」
他咬着塑料汤匙,歪着头想了想,接着小小声的说我不记得了。
那个样子像是做错事害怕被责备的小孩,我从以前就很容易为他的这个表情心软,因此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头。
「总而言之呢,在你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大吵一架,然后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们都不跟对方说话……」
「我们为什么吵架?」
他问我,我一时回答不出来,于是恶声恶气的说:「反正就是你惹我生气。」
他扁了扁嘴,有一点委屈的样子,但是后来还是明智的选择保持沉默。
我对此大为满意,微笑着把话接了下去:「然后有一天,我收到你的简讯……」
「秋秋,什么是简讯……」
他在我恶狠狠的瞪视下收回了自己的问题。
「反正,我就是收到了你的简讯,你约我在公园里见面。」
我看他一眼,他没有要插嘴的意思,所以我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我一开始想,搞什么鬼啊神经病,明明在家里就可以见面了啊,干嘛还要特地约去公园?但是随着约定的时间慢慢到来,你还是没有回家,所以我决定去公园里看一看你到底在干嘛。」
「我到公园的时候,就看见你坐在一张椅子上对我笑,我问你笑什么,你说你以为我不会来了。我骂你白痴啊,你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笑。」
公园里的风吹过来,凉凉的,有点像是那天晚上的温度。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们都很开心,好像从来没有吵过架那样。然后你说约好了以后我们都不能这样,不可以不理对方,不可以丢下对方……」
陆百冬专注的看着我,他的眸光很温柔,我低下了头。
「我说好啊。接着我们就打勾勾,像小孩子一样。」
我说:「不过我想你可能不记得了。」
他没有说话。我转过眼睛看他,看他有点难过的模样。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揉乱了他的头发。
「我现在跟你讲这些话的意思就是,我不会不理你,我也不会丢下你,因为我已经跟你约定好了,就是这样。」
被自己的话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我不自在的站起来,故作轻松的,「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我们回家吧。」
他也跟着站起来。我们找了个垃圾桶丢掉已经见底的冰桶,慢慢的走回去。
一路上,我们再没有交谈,只是他慢慢靠过来,用黏黏的手牵住我。我甩了几次发现甩不掉,也就没有再反抗。
一直到走回了巷口,他才忽然说,「我真的很喜欢秋秋。」
我哼笑着,本来想要亏他几句,可是或许因为话讲太多有点锁喉的关系,最后我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自从那天之后,陆百冬就不在半夜起床了。
我知道这代表着一些什么,但是我宁愿不去想。
日子像是流水一样平静的流过,逐渐的,我就习惯了他在我身边的时候。
只是有时候,难免还是会不适应他长大的样子,可是只要不去多看,我也还能说服自己这个没什么。
我不像电视或小说里的那些抚养人,还会花费心神教陆百冬写字识字算数学。我又懒又很没耐心,所以总是告诉陆百冬,等有一天当你恢复了记忆,你就会自动认识那些字。
和我的懒散不同,陆少爷从以前就是很有上进心的一个人,他看我不教他,只好勉为其难的跑去找阿迪。阿迪从以前就很肖想陆大少爷的嫩豆腐,两个人一拍即合,每天贴在一起学写字学得不亦乐乎。我虽然感觉有点被冷落,还是很有骨气的假装毫不在意。
这样的不舒服直到那一天为止。那一天,阿迪突然非常正经的问我,我跟陆百冬真的只是表兄弟吗?
我从货物核对单里抬头,「干嘛?」
阿迪说:「如果你不说他是你表弟,我真的会以为他是你那个。」他故意在我眼前激烈摆动着他的小指,被我不屑的一手拍掉。
「你神经病啊。」
「我是认真的欸,」他说:「你表弟第一次叫我教他写字,就是写你的名字,这不是很怪吗?」
「会很怪吗?」我不觉得怎么样的反问他,阿迪看我这样他也没办法,只好碎碎念道我觉得你们两个一定有一腿。
我装作没听见他的话,继续检查货物核对单里的每一项款项,直到五分钟之后,我才发现我根本什么东西也看不进脑袋里。
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和他刚学写国字的时候,他歪在我旁边问我,千秋两个字要怎么写。
我骂你这个白痴,等你学会写你的名字之后,再来想我的名字要怎么写吧。
他当时很不服气,气鼓鼓的跑开了。等到后来我才发现,他偷走我的生字簿,学着上面我的名字歪歪扭扭的练习,程千秋、程千秋……
那是他第一个学会的名字。
我是这样,他对我少一点我觉得不开心,但对我多一点我又害怕了。
阿迪私下被我们戏称为老妈,实在其来有自。
有天早班,我正专心防御陆百冬偷袭我的松饼,阿迪忽然走到我面前,把张纸塞进我的手里,我一时分心,盘中松饼顿时少了一个。
「这是什么?」我扬扬眉。
「下个月你要交出设计稿,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说,毫不客气的也从我盘中拿走一个松饼。
我一头雾水,皱眉看着手中纸张,陆百冬也很有兴趣的凑过来。
「服……装……设计……比、比……」
他吃力的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却卡在「赛」这个字。我懒得理他,只是问阿迪,「你干嘛给我这个?」
「因为我帮你报名了。」他理直气壮的说。
什么鬼?我把那张纸随意抛在一边,「我不想去。」
「干嘛不去?」
「干嘛要去?」我反问他,阿迪却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我才又听见他说:「总之你考虑一下吧。」
回到家里,我脾气很大的把包包往沙发上一摔。走在前面的陆百冬回头看我,我不爽的瞪他,「看屁啊。」
他和阿迪一样的沉默着,好像我很无理取闹一样。我满肚子的火,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关进房间,但是却连玩个游戏都提不起劲。
后来我把自己浸进浴缸,总算在心里得到了一点平静。
我太小题大作了。我知道。
阿迪这样做是因为他关心我。这个我也知道。
但是我就是讨厌这样。
他明明知道我对这个已经死了心,他明明知道我已经认清我自己毫无才华,他明明知道每次提起这个我总是和他打太极拳,他却还是这样。
唉,唉,唉。
我大叹了三口气,然后整个人往水面下浸,这是我个人最喜欢的减压方法。
直到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我把脸往上抬,用双手把脸上的水拨掉之后,我张开眼睛,突然陆百冬那张大脸就近在眼前,吓得我一口气岔在胸口,难受得猛咳起来。他似乎也吓了一跳,连忙伸手过来拍我的背。
「你、你……」我惊魂未定,「你是怎么进来的。」
「门没有锁啊。」他憨憨的说。
我这才想起来门早就坏了,就在陆百冬住进来的第三天,他把自己反锁在厕所却打不开,吓得我狂撞门,就这样硬生生的把门锁给撞坏了。
「是谁准你进来的?」我用了一个不太客气的问法,但是他完全不以为忤,反而很自在的开始脱衣服。
「你、你……」我目瞪口呆的看他跨进浴缸,很不客气的分食我的领域。
「好挤。」他不是很满意的皱了一下眉。
因为浴缸里多了一个庞大体积的关系,水被挤出了一大中,我也被挤得只能坐起来,膝盖和他的膝盖相抵着。
「你出去啦。」我说,尽量不动声色的把双手挡在重点部位,脸颊热辣辣的,不摸都觉得很烫。
「为什么?」他很无辜的问我,我回答不出来,只好任由他去。
老实说,这并不是我和他第一次的坦诚相见,他刚来住这里的时候我也帮他洗过几次澡,不过那时候只觉得他又白痴又烦人,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是这一次,大概因为自己也完全光溜溜的关系,突然觉得格外害羞。
我的眼神东瞄西看,就是不想停留在陆百冬身上,哪知道他忽然整个人朝我靠过来,吓得我像良家妇女般的顿时双手护胸,没想到一下子他就退开来,原来他只是想拿我身后的肥皂。
程千秋,你这个龌龊的家伙!
我在心底暗骂,再三告诫自己不能再以有色眼光看待陆百冬这个纯洁小表弟。我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慢慢再张开,眼前的他似乎正常不少。
「你要肥皂吗?」也许是看我神色有异,他很贴心的把肥皂递过来,我摇摇头,他却认真的盯着我看,然后像是确认我没事了之后才缩回手。
我想要起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有点贪恋这样的感觉,心里挣扎着,到最后也没有站起来。
陆百冬倒是全然不知道我的万分犹豫。他把肥皂依着我教他的方式在身上抹开,从微微仰起的脖颈开始,接着是分明的锁骨。他明明没有什么运动,胸肌的形状却没有跑掉,肥皂带起的泡沫掩去了他淡色的乳首,然后滑过平坦的小腹再往下,来到水面底下若隐若现的地域——
「秋秋,你的脸好红。」
「……有吗?」
「……秋秋。」
「干嘛?」
「你流鼻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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